贾母耐不住,便拣能说的和贾宝玉感兴趣的说了,又说:“你珗表哥才十九,就已经中了举,你琰表哥虽说小两岁,却也已经进学,听你老子说,他自个儿不愿意,那一年就耽误了,不然,如今也是举人了。你姑妈好说歹说,才同意今年秋天进场,不想你姑妈春上就没了,这才耽搁下来,连带着你珗表哥的春闱也耽误了。这先生也指点过你两个表兄,学问必定错不了。你好生上学,也像你两个表兄和珠大哥一样有出息,我才高兴呢。不过,你也不必怕,凡事都有老祖宗在,若是先生不好,你只管过来与我说,我教你姑丈再荐更好的过来。”
贾宝玉听前面的话,便有些不高兴,只不敢在贾母面前露出来,待听到后面,就高兴起来,连说还是老祖宗疼他。
却说下午贾母摆宴宴请刘先生,其实不过是送一桌席面过去,贾政作陪,贾宝玉亲自倒酒伺候,待吃过了饭,贾政便命摆香案,意思是要正式行拜师礼。
刘先生忙拦下,道:“老大人且不忙,”见贾政望过来的神色有些不虞,知他是误以为自己因前两天的事儿而故意为难贾宝玉,虽然这并不一定不属实,但是怎么也不能当着人的面承认,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林海的体面在里面,再有,荣国府如今在京里,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他并不愿意得罪,便接着说:“都说人与人之间,讲求个缘分,这师徒之间,更是讲求个缘分,有连举人也未曾中过的,也教出了状元,有状元出身的,教出的学生却连学也不曾进。按我的意思,不如我先教哥儿一段时日,若是好了,我再吃哥儿这杯茶,不然,耽误了哥儿,反而不美。”
贾政才高兴起来,连说好,命贾宝玉上前行礼问安,亲自奉茶,又责令他道:“往后,把你那性子都给我收一收,跟着先生好生读书,不可辜负了你姑丈的一片心意。先生的学问,你能摸着个边边角角,也够你受用一生了。”
贾宝玉战战兢兢地恭身应了,刘先生在一旁看着,暗暗和林珗兄妹三个相比,先不说学问谈吐,就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是比之他们身边的小厮丫头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遂有些不喜。
这也是刘先生的偏见了,却忘了当初初到林府时,不也是对林珗林琰兄弟两个横看不行竖看不中用,等处长了,才发现两人都是极聪慧的,并未仗着父辈行事,进而喜爱不已。
过了几日,不知怎么的,这事儿传进了贾母的耳朵里,顿时大发雷霆,骂刘先生不知好歹。
“仗着有几分才学,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是个什么人?赶紧把人给我打出去,就说我说的,这样的先生,我们家可请不起,可别教坏了我的宝玉。”又命王熙凤,“叫琏儿赶紧给你姑丈写信,问他一问,我女儿才没了,就这样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也敢荐过来?”说了,又一叠声的让人去把宝玉接回来。
彼时,宝玉正在刘先生院子里上学。
三春姊妹正在贾母院子里,听了这事,还没想到,就见贾母发这样大的火,迎春木头似的一个人,只可恨她不会说话,满腹言语,无从说起;探春倒还镇定,到底年纪小,又从小养在深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也吓坏了;惜春更小,吓得眼泪都出来,只不敢哭出来。王熙凤忙给探春使了个眼色,探春会过来,便拉了迎春和惜春两个去了碧纱厨。
王熙凤这会儿半点不敢驳贾母的话,一面答应着,一面还顺着贾母的话跟着骂了几句刘先生。
过了半响,见贾母气略消了一些,才问:“刘先生是怎么说的?”
那两个小丫鬟说闲话被贾母听了去,贾母又头一遭发这样大的火,两人伏在地上连气儿也不敢出,王熙凤问话,两人根本就没听见。
鸳鸯看着有些布落忍,忙就伸脚踢了离着近的那一个,喝骂道:“耳朵聋了不成?奶奶问话呢,还不赶紧回。”
那丫鬟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王熙凤问的是自己等人,连忙就说:“只说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也只听了这一言半语,别的再不知道。”说着,又嘤嘤地哭起来。
不管怎么说,刘先生是林海荐过来的,不管学问如何,肯定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方才顺着贾母说,不过是顺贾母的气,这会儿自然要接着问一问,也好找个由头出来好叫贾母下台。
方才贾母实际上也是气话,她怎么也不愿意为这个千里迢迢的去怪责林海,而让两家生分了。
王熙凤只听这缘分二字,便知其中必定有说法。王熙凤顿时放下脸来,喝骂道:“你们好大的胆,老爷书房里的事儿你们都能知道这么清楚,老太太太太尚且都不过问的事儿,你们都敢去打听都敢到处说,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贾母这才想起来,立时就指了王夫人骂道:“我于今年纪大了,才敢偷个懒儿,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你,又有凤丫头帮衬,她年纪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怎么你也这样糊涂?于今家里竟乱成这样,他们爷们书房里的事也能传到咱们内院里来,到了明儿,内内外外的几层门只怕都成了个摆设,你不要做人,家里的女孩儿也都不做人了不成?”
王夫人平白在媳妇侄媳妇面前落了脸,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敢辩驳,忙跪下请罪。王熙凤还没往门禁上去想,只以为是媳妇子带进来的一言两语,见贾母说到这一处,也吓得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