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道菜很平常,可能看出凌雨馨的用心,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什么鲍鱼龙虾,那都是暴发户吃的!真正美食讲究平淡中间神奇,细节里出显功夫,能把家常菜做出特色才是高手。
很快两道菜被消灭干净,看见大家满意的表情,凌雨馨笑道:“多谢捧场,下面是最后一道压轴菜,请看!”
说完掀开盖,浓香四溢,白瓷大盘里摆满一条条金黄色小鱼,三寸多长,头大肚肥,撒上红油酱汁,令人食欲大振。
“红烧小鱼?”
凌天成皱皱眉,不解道:“丫头,这就是你所谓的压轴菜?”
“难道不行吗?”凌雨馨微微一笑,反问道:“小鱼?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鱼?”
凌天成好奇的仔细打量,有点像身带吸盘的清道夫,但比清道夫短而肥,肚腹圆大,黑糊糊,显得傻气十足,还真没见过这种鱼。
赵大成也摇摇头,他也没有见过,只有凌君生笑而不语,老爷子看了看同样表情的闻一鸣,笑问道:“一鸣,你先说说看。”
“应该是呆子鱼吧?”闻一鸣笑道:“学名是吐哺鱼,不过它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桃花痴!”
“这你都知道?”凌雨馨瞪大眼睛,佩服道:“就是桃花痴,是刘姨家乡特产,刚从乡下带过来,爷爷知道正常,你居然也知道!”
闻一鸣用筷子夹起一条,介绍道:“桃花痴产卵于蚌壳、碎瓦片、树根上,尤喜爱在水跳背底的石板上产一摊黏黏的卵,然后就守着巢,直至小鱼孵出。它们春季里桃花开放后菜花开,乡下小孩喜欢去河塘边抓胀满肚子的桃花痴,故又得来一个浑名“菜花痴哺。”
“桃花痴子的真正学名叫塘鳢鱼,是江南水乡的寻常鱼,平时都在深水塘底待着,专食撞到口边的小鱼虾,故肉厚,味鲜美,用盐渍了再抹点水磨大椒,搁饭锅头上蒸熟,透着一股清香。”
“它的鳞麻糙糙,有点拉舌头,一定要刮尽。那种尚未长成的拇指般大小的桃花痴子炖蛋最好吃,清明前后几乎是那里人家的家常菜。”
闻一鸣还真吃过这种鱼,大学同学曾经带过一次风干鱼肉,嚼劲十足,风味独特。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吃到,轻笑道:“我记得桃花痴与螺肉、河虾、竹笋、芦蒿,同被誉为江南五大春菜名鲜。它外表黑傻,但肉洁白细嫩,少腥气,尤其是头部两片似豆瓣的面颊肉,更是滑嫩鲜美。”
“精彩!”凌君生一拍手,赞叹道:“英雄所见略同,上世纪初柬埔寨流亡国王西哈努克游江南,无意尝一道名为咸菜豆瓣汤的汤菜,大为赞叹。”
“所谓“咸菜”实乃莼菜,“豆瓣”就是桃花痴子的面颊肉,再加配上金华火腿片、春笋片和鸡清汤,鲜美异常。只是这碗咸菜豆瓣汤,不知要抹下了多少条桃花痴子的脸面。”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凌天成很纳闷,老爷子七十多岁,见多识广正常。可闻一鸣小小年纪,真什么都难不倒他?
凌君生夹起一条,放进嘴里,肉质鲜美,入口清甜,享受道:“年轻时候曾经有外地朋友委托我代为请客并物色菜肴,我就打给百年老店耿福兴酒楼老板,叮嘱对方喜食鱼,务必私下给夹带个特色味。结果没想到上了一道红烧桃花痴,令我大快朵颐。”
“鱼是先经油炸过再红烧,勾了点芡,色泽油黑红亮,入口滑爽。尤其重用蒜瓣片,散发出的鱼香蒜香勾人食欲大动。鱼肉入嘴,只需用舌头抿出那根脊柱大刺,其肉嫩如乳酪,咸中带甜,甜中微酸,真是回味无穷。”
闻一鸣也尝一口,满足道:“我曾经听同学说过,在他家乡那边,早晨拿个篾箩,放些饭米粒沉到小河里,马上就有懒洋洋的桃花痴游进来。”
“以前烧柴草的灶门口,都要吊一个焐水的陶炊壶,这壶要是裂了或破了小洞不能用,就被小孩拿去,拴根绳扔到水塘底,整夜过去,扯上壶来,肯定有一两只这种天下最痴的呆鱼躺在里面。”
“要是捡到一只破胶鞋,就寻块砖头用草绳一起绑住,扔到有老柳树根的池塘向阳的浅水区,太阳出来水温转暖时,桃花痴子就会钻进里面产卵,只需把破胶鞋慢慢提起,一对傻乎乎的吐哺鱼就到手。”
“更有胆大之人把自己的脚趾或手指伸到水跳石板和木桩下骚扰它守护的巢,这呆鱼有一口细而密的牙,咬住脚趾或手指头,你将它吊出水面它都不松口,傻气十足!”
凌雨馨美目盯着侃侃而谈的闻一鸣,心头泛起阵阵波澜,越了解对方,越发现其深不可测的底蕴。无论是香道,还是古玩,甚至是美食,如数家珍,自信淡定,从来都是荣辱不惊的大家风范。
三道菜被一扫而空,凌雨馨心满意足,大家边吃边聊,老爷子很高兴,难得破例多喝一杯,陈酿茅台被凌天成这个酒虫消灭大半,让凌雨馨好一顿数落。
“来,大成,一鸣,尝尝我带来的茶如何?”
酒足饭饱,几人来到书房,凌雨馨负责摆茶席,凌君生拿出茶叶,开玩笑道:“人老就是有一点好处,故人朋友多,随便送点礼品,就够吃用很久的喽!”
赵大成笑道:“那是您知己学生满天下!一辈子兢兢业业,不知道多少人受过您老的恩惠和指点,当年要不是您老仗义相助,哪有我……”
“哎,陈年旧事不要提了,那些陈芝麻它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