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那床上的人微弱地挣扎着,终于抖落了油腻腻的头发,只是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如此脏污的皇后,乐印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忍不住低声喝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这是怎么伺候的!”
被他骂的嬷嬷颇觉委屈。
“总管大人,您不知道娘娘有多厉害。这几天已经被她抓伤了三个嬷嬷五个宫女。不这样绑起来,根本就没人敢近她的身。”
“那你们也不能由着她这样……”这样在床上便溺……乐印说不出话来。
这么会功夫已有宫人将皇后抬到了净房里,又有几人上来换床铺,手法干净利落,这几日也不知道这样换了几回。
很快便有人捧来了熏香,满屋子走动着,要将这股难闻的味道驱尽。
浓烈的香气混和着臊臭味让皇帝几乎要吐出来。
他掩着鼻子快步走出门,站在小小的庭院里深吸了一口气。
乐印知道他不会走,赶紧的让人端来一把锦垫宽背遍雕缠枝海棠花大椅,扶着皇帝坐下来等。
皇帝表情僵硬,刚刚那一幕对他的冲力极大,让他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痛恨,却又有一丝隐隐的难过。
经年的往事一幕幕从他眼前流淌过去。
初识她们姐妹的那一日,也是这样春光涟滟。他只记得姜盈那张带着一丝顽皮,在车上回头对他做鬼脸的样子,那样单纯的快乐,却又带着一丝隐约的傲气。而她的姐姐,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当年他说了些什么?
她又说过些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许,他也从未想过要好好地记下。
没能娶到姜盈为妻,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算有了容貌相似,性情更加柔婉的姜婉,这遗憾也不能随着岁月有半点消浅。
可是不管他如何移情,如何思慕,姜婉一直都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从来没有发出过一声抱怨。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妻子可以与他争吵,就像弟弟常常会与弟媳为了女人吵闹一样。那样他才觉得像是一对夫妻。
彼此将对方放在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直说。
哪怕骂,哪怕打,也都是因为她心里有你,而不是满面笑容地对他说,今天他应该去谁的屋里,明天又该去哪个的房内。
他也努力过,想对她好一点,只是妻子温婉柔顺,像恭顺的奴婢多过像默契的夫妻。
最后那一点想努力的心思和火苗,也就渐渐熄了。
像先祖们一样,给正妻足够的尊重,再纳几个妃子,生下几个皇子公主,他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只是没想到那温婉柔顺在经过岁月的洗浸之后,会变成如今染满剧毒的利刃,他想尊重的妻子,心里却无时无刻不盼着他早日去死。
阳光亲吻着他紧闭的眼帘,让他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暖暖的温度。
神思恍惚之下,他就听见乐印在他耳畔轻声说:“陛下,陛下,您可以进去了。”
进去?那个阴暗的房间,那个满是腐臭气味的地方?
不,他不想进去!
“把人带出来!”带出来,放在这阳光下头晒晒,让一切无所遁形!他要看看,这么明烈的阳光,是否能穿透她黑得见不到底的胸膛。
院前的地面是青砖铺起来的,几天没有清理,砖缝里就已经长出细小的嫩绿。
嬷嬷在地上放了一只蒲团,两个宫女半拖半抱着将皇后放在了蒲团上。
头发还湿着,没有完全擦干,只用了一条黄缎宽带在背后系了一下。新换的白色绫缎里衣上沾着湿气,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很快便渗入衣料向四周洇染开。
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隐隐的讥诮,因为多日的折腾,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脸上的皮肤也显得有些松驰。
可她的精神远比皇帝所能想像得要好。
就看她坐在蒲团上,没有闪躲地迎视着自己的视线,皇帝就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了解她。
温婉,柔顺?
那不过是她最善长的伪装,在她骨子里,还是留着姜家女子特有的傲性和不驯。
夫妻二人一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个坐在地上,就这样并不平等地对视着。
乐印担心皇后再发狂,她可以抓伤宫中的女官,却不能对皇帝有一丝的伤害。
可是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并不是谁都可以听到的。
他轻轻挥了挥手,让守在一旁的嬷嬷和宫女全都退下,自己则站在皇帝的身后,紧绷着后背,做好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准备。
皇帝盯着皇后的眼睛,过了很久,将手轻轻一抬:“乐印,你退下去。”
“可是陛下……”
“退下去!”皇帝以极威严的口吻这样说着。
乐印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将嘴凑到皇帝的耳边低低地说:“陛下,宫人们说皇后有些颠狂,您身上还带着伤,只怕此时不宜单独与她在一起……”
“朕自有分寸。”这样说着的时候,皇帝的目光并没有从皇后的脸上移开半分,“你放心,她不敢对朕怎么样。”
听到这话,皇后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之意。
“她如果敢动手,姜家、云家就会断子绝孙,永无出头之日。”
“您以为这样的话臣妾会信?”这是隔了这么久,皇帝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破音,就像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