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走廊寂静一片,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白天的时候路明非偶尔能听到其他孩子们的动静,什么雅可夫又在草坪上站着睡着了,什么霍尔金娜的腿又长长了,胸口也变大了好多之类的话……但这里一到夜晚就安安静静的,每个孩子都睡得很熟,叫也叫不醒。
只有遥远的值班室里,护工们喝酒打牌和吵架的声音,这些来自苏联的女人每一个都很凶悍,如果不是因为航空煤油的打火机在这里是极度稀缺的物资,她们抽起烟来会比男人更凶。
走廊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是有老鼠从路面上爬过,路明非心里一动,他知道这动静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叫蕾娜塔的女孩,她是这里唯一没有做过手术的女孩,护工们晚上也偶尔不会锁她的房门,在很多个百无聊赖的夜晚,这个女孩会像是精灵一样穿越长长的走廊,制造出一些不会被护工们发现的微小动静。
路明非留意蕾娜塔并不是因为他和蕾娜塔关系多好,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只是他实在太无聊了,每个夜晚对他来说都好像是一滩平静的死水,这个女孩的出现能让水面溅起那么一点点的涟漪,路明非盯着那些涟漪度过一整晚总比他无所事事的发呆一整晚要好。
路明非没和蕾娜塔接触过,但仅仅从他晚上听这个女孩的动静,他也能判断出这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蕾娜塔会用墙皮或是泥团砸向其他熟睡的孩子,反正那些孩子也不会醒,蕾娜塔还会趁着夜色探索整条走廊的每一个角落,但她从来没靠近过零号病房,路明非知道为什么。
所有的孩子都不知道零号病房里关着的是什么,护工们总会吓唬孩子们,说零号病房里养了一头吃人的恶魔,要是谁不听话的次数多了,就会扔进零号病房里,给恶魔当晚餐,孩子们对护工的话信以为真,所以零号病房一直都是这片建筑最神秘的禁地。
路明非忽然愣了愣,因为他听见了蕾娜塔的脚步声,正一点一点的往零号病房这里靠近,动作轻轻缓缓的,似乎是怕惊动了护工们,就像一只背着主人偷吃食物的小老鼠。
坚硬的铁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拍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洗,门缝里传来一个女孩好听的声音。
“你睡了么?还是醒着?我可以进去么?”蕾娜塔小声地向门里询问。
路明非依然在发愣中,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孩,他和蕾娜塔、包括这座建筑里的其他孩子都没有接触,他不知道蕾娜塔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来找他……听起来语气甚至是来拜访他,就像已经见过几次的老熟人一样,可路明非根本不记得他认识蕾娜塔,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在这样的一个深更半夜来拜访他。
“我知道你没睡,那我进来了。”蕾娜塔很有礼貌地说。
路明非没有回答她,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女孩会突然来找他,还表现的一副和他很熟络的模样,一方面路明非知道这扇铁门是打不开的,只有两个人有这扇踢门的钥匙,一个是凶巴巴的女护士长,一个是这个建筑的负责人……可他们都不会把钥匙借给蕾娜塔。
但是下一刻,“嘎吱”一声,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了,路明非还来不及惊讶,他看到铁门前那盏昏黄的汽油灯正无风自动的摇晃,一个女孩的身影被拉长了十几倍,映在走廊的墙壁上,左摇右晃,娇小的黑影猫着身子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然后把铁门在自己身后轻轻得掩上。
路明非看着那个溜进屋子的身影,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与其说娇小,不如说瘦小,像是营养不良或者还没发育,女孩的皮肤像西伯利亚地冰雪一样白净,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孩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很好看,如果在阳光下也许会闪耀金子般的光泽。
但西伯利亚是没有阳光的,路明非只是下意识的这么觉得,他没有见过女孩站在阳光下的样子,也许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阳光,但他的脑海里忍不住出现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金子般的光泽。
淡金色长发的女孩靠近了路明非所在的铁床,路明非抿着嘴唇,用警惕又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女孩。
“你还醒着啊?”淡金色长发的女孩说,“那你为什么没有理我?”
路明非微微皱眉,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孩的问题,只是试探性的问了句:“蕾娜塔?”
“是啊,我是蕾娜塔。”蕾娜塔迟疑了一下,“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路明非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应该认识你么?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蕾娜塔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她不可置信地靠近铁床,盯着路明非:“你不是认识我?你说真的么?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嘿,这一点也不好笑!”
看得出来蕾娜塔有点生气了,她觉得路明非在逗她玩,可她不喜欢这么被逗,她都遵守了约定。
等到蕾娜塔完全靠近,这时候路明非才完全看清这个女孩的模样,说不上多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