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日,还在年中,思伽抽出半天空,坐了一顶不起眼的青绸小车,带了阿芒,陪嫁媳妇张嫂子,在韩家管理家妓,歌姬的总教习廖嬷嬷,还有娘家的周嫂子,也借半天来用用,另传唤了韩昭旭留在家中的四个小厮来,一众往城南柳子巷去了。
一群人突袭而至,周嫂子下车叩门。那边开了门,思伽也不在门口下车,让卸了门槛直接把车驶进去才下来,环看屋舍。表哥收容的那个卖唱女,年十七了,有一个还算雅致的名字,叫洪默雪,表哥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着给她葬了父亲,接济她去投靠亲戚,谁知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就收拾了这个宅子出来给她住着。地段是不能比,是普通平民区了,就大小来说,和思伊现在住的那个宅子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不是临时租借的,原就是邱家名下的产业。又从邱家仆役中,抽出一对年过五十的老夫妻和两个小丫鬟过来住着。
思伽留小厮在门外,带着四个人进了正厅,洪默雪匆匆出来,穿了一件月白色云纹夹袄,及同色的挑线裙子,手上还带着一副绕翠银镯子,梳着一个弯月发髻,插着一对银簪子。通身的打扮,值十多两银子了。虽然是公子哥典型的习气,思伽还是不由在心里腹诽两个男人一点都不会办事。底层从艺人员,日子是过得很清苦的,据思伽了解,洪家父女,十几年在茶馆,集市,庙会等人群集聚的地方拉二胡卖唱讨生活,所赚到的银子,也只够两人糊口的,洪老父去世,丧葬费都没有,都沦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了,洪默雪是一穷二白进来的,可见,她现在穿戴的一切,都是后来置办的。
处处好得过分了!思伽不是心疼钱,不是贬损穷人,只是,什么人过什么日子。让一个原本一文钱都要掰成两文钱来花的女子,突然间让她住了大房子,这点算了,为了安全可以接受,让一对老夫妻过来照看也可以理解,拨丫鬟来就不必了吧,穷人家什么活计自己不会干呀,衣服扯点结实厚实的布匹来做就好了,也不用穿这种料子,镯子簪子这样虚应的首饰更是不必拿来给她用。这算什么,一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女子,突然远远拔高了她的物质基础,让她过上了小富小姐的日子,这不是救济,是捧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个人都有劣根性,每个人都有拜金主义,就算没有别人指点她,她在这样的温床里,自己就能歪了心思。
思伽并不用这个宅子的东西,只仔细打量洪默雪,抛投露脸卖唱的出身,虽算不上美若天仙,也别有一番风情,一双手青葱似的,搭在腰上,不知觉微微翘起兰花指,眉不画而黛,眼不抛而媚,莹白的肌肤,粉润的绛唇,冬天的衣服,也没有完全掩盖她成shú_nǚ性特征的身姿。说话声是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婉约。
思伽把洪默雪晾在一边,先和邱家仆人说话,聊了几句日常起居,就瞥见廖嬷嬷,比出了两根手指,不由拉紧了弦。廖嬷嬷出身教坊,募耍可以陪睡的那种,老了没去嫁人,当了教习,给韩家培训家妓,可谓是饱经风月,饱看风月,有那一等本事,一个女孩子,不用脱衣服检查,只观察言谈举止,就能大致判断她是否来过葵水,是否处子,是否怀有身孕。来之前,思伽把什么坏结果都想到了,和廖嬷嬷对暗号。一根手指是处子,两个手指是破身,三根手指是怀孕。
思伽吁出一口气,依方案行事,对洪默雪道:“洪姑娘,表哥把你托给了我二哥,二哥转托了我,我想你再住这个地方就不太合适了,我另找了我名下一处房子给你安身,你的日常用度都从我这里拨,临时麻烦事也可以打发人到信国公府找我,你十七了,年纪不小,又没个亲人依靠,长远不是个事。我想,还是赶紧给你挑个好人家。想你原来有老父,无嫁妆,婚嫁条件不如意,如今,我给你添三十两,比你原来是强多了,依着这样的条件请媒婆给你挑个老实的男人。”
洪默雪眼睛红红的,道:“我得罪了定襄伯府,邱公子原来说,先在这里躲一两年,等风头过了,我脱了孝服,再安排我。再说了,邱公子买了我,我……”
思伽一听就麻烦了,纠正道:“你是良家子,户籍还是你自己收着的,怎么说表哥买了你呢,这种话不能乱说。你的事,与定襄伯府也没有多大的干系,便是有,我信国公府,也护得住你,这点你不用害怕。至于孝期,好在过了百天,你现在连个属于你的容身之地都没有,还是便意行事,娶荒亲吧,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这样的情况,大多是这样处置的。不然,一个年华正好的独身女子,单独过满二十七个月,女儿家的名声也没剩多少了。”
洪默雪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仅眼眶红了,眼眸也湿润起来,还倔强着压住,坚定的明志道:“我不嫁人!那天我在街市卖身葬父,是邱公子给我葬了父亲,邱公子对我恩重如山,虽然邱公子不要我报答,我却不能不报答。我已经决定,除了这身孝服之后,就进府伺候,任劳任怨,终身相报。”
面对洪默雪的信誓旦旦,思伽只觉得滑稽可笑,小白花不是没见过,这么纯洁的小白花,是真没有见过,思伽懒得与她啰嗦,道:“阿芒,你试着,给她说说。”
“是。”阿芒是立在思伽身后的,此时上前半步,低头应了,抬头看着洪默雪道:“洪姑娘,我们这样的人家,从不缺丫鬟伺候,便是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