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友利惠看向窗外,就在即将抵达大田区的广播提示结束的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在闪电过后短暂的明亮世界里,可见大地遍布着巨大的圆形石头,仿佛数万年前从天而降的陨石残骸。
几头长着类似蝙蝠翅膀的黑色龙形生物在雷电和云层之间翱翔穿梭,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虚影。
这情景令绿友利惠生出了这样一种错觉:就在广播响起的短短几秒钟,列车穿越时空,驶入了另一个陌生空间里。
一股发自于灵魂的畏惧感从绿友利惠脚底升起。她感到熟悉的规则气息,像从钢琴琴键上跃动而出的音符一般,从自己的肌肤表层欢快地向外涌去。
“天空之中正在翱翔的,”
手边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午夜呓语》,吉田卫熟悉的声音反而使她无法安心:
“正是来自巨石荒野的蝠翼黑龙,上位界面的某些种族喜欢将它们称之为怪诞猎杀者。这绝非浪得虚名,它们总是以浑身布满规则的怪诞和巨石荒原上遍地而生的暗夜蘑菇为食……打个比方,暗夜蘑菇是他们解决饥荒的口粮,怪诞则是令他们垂涎欲滴的美味盛宴。
绿子眼前看到的这几头蝠翼黑龙等阶并不高,他们尚且只能食用a级以下的怪诞。但对于绿子而言,这已然足够致命……”
广播的进度要比绿友利惠在车厢中所见到的情景稍微快一步,这对于绿友利惠摆脱眼前的困境帮助不是太大。
今天早晨收到吉田卫的信件之后,绿友利惠就知道自己要难以避免地卷入一场生死考验——这个世界的人类将她和吉田卫这样的存在称之为怪诞,怪诞们自己却各有见解。
比如,绿友利惠认为自己是规则化人类,即依靠规则行事,或必须执行规则的人类。
从绿友利惠产生意识的那天起,她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忘了自己是如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晓得自己已有浅薄的意识,却仍然无法全凭意识行动,更多的还要依靠规则。
除非是在规则允许的范畴内,她才会和人类说话。比方说,如果有人在网上购买她设计的手办,她便可以为对方介绍货品,和对方讨价还价。否则,她几乎是个哑巴。
每一次与人类的主动交谈,都将以规则力量的减弱为代价。而规则的减弱,则意味着她偶然获得的意识也将逐渐丧失。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吉田卫的广播,继而发现吉田卫的规则灵活度很高,在对方规则的框架之内,她不仅能够摆脱每天单调的手办设计循环,还能听广播,能尝试给对方写信,并且无须为此付出规则之力削减的代价。
于是,事情一步步演变到今天的地步——吉田卫将她写入了今晚的故事里。
这同时也意味着,今天晚上,在吉田卫规则的影响下,绿友利惠将试着挣脱一条束缚着她的、最严格的规则——禁止离开黎都。吉田卫同样被此束缚——他被禁止离开东都。
从绿友利惠诞生意识的那天起,禁止离开黎都市的规则就刻进了她的灵魂里。倘使规则被破坏,她体内的规则气息就会外溢,继而引来怪诞猎杀者打开巨石荒原与此世界的通道……
这既是一场猎杀,又是一次蜕变。如果能够躲过猎杀者的猎杀,绿友利惠或许会迎来一场新生。
“绿友利惠面对的,将是她有生以来从未面对过的可怕怪物……”
收音机里还在播放《午夜呓语》,吉田卫的声音让绿友利惠感到憎厌。
她知道可以用广播控制人和怪诞行为的吉田卫和自己一样开启了自我意识,清楚对方将自己写入今晚的故事当中绝非出于人类所谓的荒诞爱情,而是一场关于突破怪诞规则禁锢的实验——
由于长时间的通信,绿友利惠的信件已成为吉田卫怪诞规则当中的一部分,甚至绿友利惠本人也极易受到对方规则的影响。
利用这一点,吉田卫引诱绿友利惠离开黎都,目的只是想看看怪诞对最严规则的突破是否真的能够引来怪诞猎杀者,继而看看她能否躲过怪诞猎杀者的猎杀。
吉田卫从未打算如他最终修改定稿的故事那样,想方设法打通演播室和列车之间的空间通道,将绿友利惠救走,他只是想解除规则对自己的禁锢。但这又何尝不是绿友利惠涅槃重生的机会呢。
“呼——”
当绿友利惠从原本的座位站起身,走到作家和嘉宾面前,并坐在二人对面的时候,夜空中翱翔的蝠翼黑龙已然嗅到从她肌肤里散发出去的规则气息,锁定了此行的终极目标,争先恐后地向着列车俯冲而去。
绿友利惠度过生死难关的方式令人匪夷所思——
“你们两个,”她问作家和嘉宾,“如果有人能够立刻爱上我,也将赢得我的爱情。”
作家当场亲吻了她。
他在绿友利惠说完爱情两个字的瞬间,以身为作家对爱情、荒诞、禁忌和诗意的敏感,感察到了对方渴求爱情的真诚和炙热,同时也意识到这是自己和嘉宾逃生的唯一出路,于是毫不犹豫,站起身来到绿友利惠的身边,毫不做作地与她以唇相对。
当几头渴望大快朵颐的蝠翼黑龙俯冲到车厢的窗户外,正打算破窗而入之时,惊讶地发现原本散发着淡淡的创作规则气息的猎物被爱情的气息紧紧环绕。
爱情,那是只会存在于普通人类之间的愚蠢荷尔蒙。
怪诞猎杀者们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