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那名为“丽娘”的妇人见状急忙扑了出来,死死抱住宋青书的一条腿,苦苦哀求道:“大侠!大侠饶命!哈斯从未害过汉人啊!”她说的,竟也是汉话。不一会,那孩童也蹒跚着跑了出来,冲进那蒙古男子怀中哭着喊“爹爹”。
宋青书心下一惊,不由低着头望住她,厉声喝问:“你究竟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那妇人闻言不禁望了一眼那个蒙古男子,只低着头不住痛哭。那名蒙古男子挣扎着爬了过来,揽住这妇人,同样以汉话说道:“丽娘是汉人,你别杀她!我是蒙古人,要杀就杀我!”
这名男子的汉话说得十分生硬,听来极不舒服。只是蒙古人素来看不起汉人,他能学汉话已教宋青书大为意外。他神色犹疑地望了望那蒙古男子又回头看看仍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的汉人女子,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在此时,融阳忽然咳了一声,他歇够了就又哭了。
这处村落不过十来户人家,可谓是鸡犬之声相闻。有此动静,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纷纷自自家窗户、门缝里探出头来张望。丽娘一见邻居们有动静,便急忙大声叫道:“村长!村长,救救我们,您说句话啊!”
片刻后,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从自家房中走了出来,神色忐忑地向宋青书拱手道:“这位大侠,这丽娘是汉人,哈斯却是蒙古人,他们结成了夫妻,在我们村子多年的确不曾有恶行。”
听闻这两人确是夫妻,宋青书不禁满心惊异,只是融阳哭得厉害,他一时也无暇他顾,只低头轻拍着襁褓,疑惑地道:“村长可知孩子为何会哭?”
这村长原本正担心宋青书会责怪他收留蒙古人,这等武林中人大都喜怒不定,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听闻他突然改变话题也是正中下怀,忙道:“是不是饿了?丽娘,还不快给这孩子做点米汤?”
丽娘连声称是,急忙扶起丈夫狼狈地回到屋里生火煮粥。丽娘心知她们全家的生死只在宋青书一念之间,一心奉迎他,咬咬牙竟是将家中所藏的种粮全数倒入了锅中。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丽娘的儿子见母亲将家中唯一仅有的一小袋粟米全拿了出来,不禁哭道:“娘亲,这是种粮,我们不过日子了吗?”
丽娘眼眶一热,赶紧示意丈夫将儿子抱走,以免惹恼了家中的煞星。然而那孩童虽说年幼却也能分好歹,知道家中变故全因宋青书的出现。他飞快地冲到宋青书面前,握紧拳头用力砸他大腿。“打你!打你!”
宋青书见这孩童身材瘦小,打人也没几分力道,也不知能不能安稳活到成年,不由微微一叹,拎起他的后领将其交给了哈斯。然而米汤做好,宋青书却又不会喂。丽娘见宋青书手忙脚乱,心中虽十分害怕,母性的本能却终究是占了上风,自宋青书的怀中接过孩子,给他喂下米汤,又替他重新裹好襁褓,交回宋青书手中。
融阳吃过米汤果然不哭了,惬意地打了个饱嗝,在宋青书的怀中沉沉睡去。宋青书这才放下心来,向丽娘道了声谢。丽娘连称不敢,只怯怯地望着宋青书,盼着他赶紧走。然而宋青书却并不愿如她所愿,反而出声问道:“你既是汉人,为何要嫁蒙古人?”
宋青书此时的态度虽温和,丽娘也却不敢有所怠慢惹他不快,听闻他有此一问,便坦白道:“小妇人本是缙山人士,哈斯与我比邻而居,我们自幼青梅竹马便结成了夫妻。这些年蒙古军年年抽丁,又要汉人服徭役,我们的家人俱已死在战场。哈斯不愿坐以待毙,便带着我和孩子逃难至此。”顿了顿,她又急急补充,“哈斯家中原是做马奶酒的买卖,他从未害过汉人!”
宋青书不置可否,只冷笑着道:“若非这些年义军节节胜利,只怕你这丈夫也一心要在沙场建功!”
“我不会!”怎知哈斯竟在此时忽然出声,只见他脸颊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眼底透出忿恨又激动的光芒来,语调生硬地道,“小时候,我听我爷爷说,他的爷爷年轻时日子一直很好。汉人喜欢我们的马奶酒,我们可以用马奶酒换到铁锅、茶叶、盐,还有丝绸。他有很多汉人朋友,一起喝酒、一起歌舞。后来就开始打仗,我爷爷的父亲、兄弟,我的父兄全都死在战场上,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汉人也不再与我们做买卖,不当我们是朋友。我不愿意打仗,就带着丽娘逃走,可是除了村长,谁也不愿收留我们,因为我是蒙古人。”
丽娘也垂泪道:“我们在缙山,有蒙古人有汉人,大家一直相亲相爱,是蒙古皇帝要打仗要杀汉人。他已经是皇帝,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我的家人去送死?”
宋青书看到这家徒四壁的木屋,还有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便知他们并未说谎。缙山一带原是汉蒙杂居之地,蒙古侵占汉人江山已近百年,汉蒙杂居之地远不止缙山一处。这天下,如丽娘夫妻这般的情形还有多少?他们如今的生计已是十分艰难,他日将蒙古人赶出中原,难道还要他们骨肉分离吗?还是,杀了他们?想到此处,宋青书不由长长一叹,自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摆在桌上,轻声道:“多谢两位援手,这十两银子还有外面的一匹马,便当是这一餐的账费吧!”十两银子虽不多,却也足够他们重买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