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夜长,不比夏日五更天已稍亮,此刻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候,群星渐消,散在沉沉的黑夜里。
萧墨染重回灵堂,给供桌上的长明灯添满灯油,火焰细细长长,轻拂摇晃。
她跪上蒲团,收回蒲团前摊开的往生咒经文,一页页平整合着,搁到供桌上漆木盒子里,黄绸包好,盖上之后扣下活锁。
有人缓步进来,到她身边站定,踌躇片刻唤着:“清莲师姐守了一夜,现下天明,晨日由我守着便好,还请师姐回去休息,保重身体。”
“清竹。”萧墨染背对着来人,没有回头,望着堂内的棺椁,“将清荷化去罢,我寻到一处静谧之地,她该是会喜欢。”
“清荷师妹面上未有悲色,大抵无有甚么憾事,若能藉此得成正果,也是功德无量,望师姐珍重,师妹有知,也不愿师姐如此。”清竹不忍,她心知清莲师姐护佑同门,而门中又是清荷师妹最是得她喜爱,这一去,可想而知师姐心中悲痛,但她不善言辞,除了听候师姐的吩咐,只能说些劝慰的话。
萧墨染远远的望着清心阁中的大殿,香雾袅袅,在绽放的晨光下衬的庄严肃穆。
正果?什么是正,又什么是果?清荷一生无错,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果,许多人艰险狡诈,却能富足一世安享晚年,这也是果,对错模糊成这般,得成的正果,还有用?
她之前,不也是一个不分对错,枉渡慈悲的道士吗?修道悟道,道既不正,何来悟道。
萧墨染起身出了灵堂,走向普济殿,青衣道袍干净整齐,浮了层浅薄的天光,束着道髻,安稳沉静。
这个时辰,无尘定是会在殿内诵经。
清竹脸上似有疑惑,清莲师姐容貌不改,好似更见清雅,只性子却有些细微的变化,究竟改变什么地方,她又想不透彻。
普济殿。
空气中凝着昨夜的雨露清香,合着殿内浅薄的香雾,让人心神安宁平静。
无尘臂弯搭着拂尘,手上奇楠木念珠缓慢的转,丝毫没有曾损毁一颗的迹象,抚过颗珠子,念珠朝后轻碰,清脆的哒一声。
“清莲,你心中迷障渐生,目不能明。”
细微的声响融进无尘的声音,让她隐约的烦躁感渐渐褪去,“师傅,道,究竟是什么?”
“清莲,你因道所疑,境不稳。”无尘阖着眼,拂尘在突来的风中扬起几丝,“道,为众生道,天地万物,皆是道,各自为道,也可为道之一途。”
萧墨染垂眸,“善不得终老,恶不得惩戒,愚不得明,也是道?祖师的道?”
无尘睁开眼,目光恍如在鞘的刀剑,暗藏锋芒,却看透人心,像是任何事都不能逃的过她。
“祖师道,是一人道,非众生道,更非你之道,你强以祖师行法克己自身,已是入了歧途。你身之道,亦不能求于祖师,清莲,既不信道,道则不能在令你有所明悟。”
“师父,我并非不信道,只是……”萧墨染低低的说:“我不明白道可渡人,救人,但我却无法救,渡不成,反累她人为我,那我的道,是不是错了?”
无尘气度肃敛,面目和善,就像当初在峨眉山下亭中收养萧墨染的时候一般,不曾变过。
“清莲,道自在世人本心,了悟心中道,便是机缘,善恶对错,也在心道之中,待你明悟一刻,既知道从何处,人归何处。”
萧墨染依然不明白,她看不透,想不明白,定定的望着无尘道长,“师父,请许我下山,或许入世,能让我明了世间一切……”
无尘挥了三下拂尘,“去罢,心不静时,可回山清修。”
“是,弟子拜别师父。”萧墨染俯身,朝无尘叩拜。
峨眉群山秀丽清美,大峨山背阴一侧下山后,有道踏出来的浅路,草木服帖的微微压低,靠近泥土,弯弯曲曲延伸向林内。
沿着小路过不多久,林中就露出池塘一隅,深秋时节深林内湿气重,显的较山顶更是寒凉,但这里,却开了一池的莲花,莲叶轻飘的浮在水面上,洁白的花瓣高高托起,晨起露水充盈,沾在花瓣上宛如明珠。
萧墨染捧着骨灰坛,定定的望着一塘的纯白莲花,枝叶青翠欲滴,灵动活泼,莲花不染尘埃,高绝于世。花叶不相离,相伴相生。
深重的骨灰坛仿佛更加微不足道。
无论这人善恶富穷,死了之后,也只有这么一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慕颜夕陪在她旁边,“墨染怎会找到这么个荷塘?此地看来少有人到访,你也不像会在清修时频繁下山的人呢。”
“是清荷同我说起,她一贯喜欢偷下山去,偶然见到此地,很是喜爱,回去告了我,还定着夏时莲花盛开时同我去看。”萧墨染声音清淡,似是有些低,“她已是不记得家人模样,觉着一辈子都会在门中做道士,自己寿数尽时,也要门中的弟子将尸身烧化成灰,葬在此处。”
慕颜夕静默许久,接过萧墨染手中的坛子,掀开骨灰坛的封盖,攥了把在手心,张开,山风吹拂而过,带着那些骨灰消失不见。
那些灰烬很少,不过几把就已是挥洒一空,萧墨染垂眸,目光所及,满塘莲花微微摇晃,风姿绰约,濯而不妖。
慕颜夕伸手捏着她的手腕,拽一下。
萧墨染清浅的笑了,唇边弯些,“回罢。
一切随风而散,生死幻灭,最是平常不过。
待她们再次回山去寻叶纯白几人,是在灵堂前才找到她们,那处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