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深深看她一眼:“阿季,先把你送回三藩,好不好?我办点事,这边收拾好了,我就回加州……我们一家团聚。再……给我点时间。”
褚莲轻轻坐了起来,扯起天鹅绒被子一角,裹着裸/露的身体,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肩头,黑的发,雪白的肩,衬在一起,更显得肌肤莹润,让人心神荡漾。
她很小心地说道:“小枫哥,我不给你添麻烦的……你说过,神枪手是练不出来的,需要十足十的天赋,九十九分的汗水也只能补一分的天分,……我的枪法,你还信不过?至少可以保自己安全。”
“万里挑一,”穆枫笑了起来,“这一点,我的太太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女人,”他眼角微微挑起,还不忘厚着脸皮自夸一句,“你像我。”
“手下败将,”褚莲也笑了起来,“你打枪未必胜我。”
此时枪声已经围拢成一堵钻不出去的墙,形如高沿铁桶,密集的枪点打在铁皮子上,很快又反弹。
这一次的火力太猛,和以往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
白斯年在走廊骂娘,墙上挂着一架欧式装饰座机,花纹繁复,这种机子在长廊墙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架,当初白斯年要设计师做这样的装修,只是为了符合他的某些怪品味,完全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能救命。
这些座机单键都接世家府邸,平时白某人闲得无聊联络感情用,也是易家兄弟的提议,白斯年听谏,这才把纯做装饰用的一整排座机改造成应急设备,——每一个键都对应世家长公子的私人秘书室,随便的谈话都会被录音,并且依照分贝高低,机子自动做出判断,对情况的紧急程度做分析,数据超过某一指标时,机子会自动向单键后面没被呼叫的其他秘书室发紧急sos信息。由于白斯年闲侃吹牛时候的嗓门也大,机子有过几次误判,有一回,许谦益在伦敦秘书室接到sos电话,吓的心惊肉跳时,听筒那边却传来白斯年和穆枫闲侃巴隆围猎的计划……
这一回白斯年可没闲情逸致吓唬人,他捂着一边耳朵,在密集的枪声中不断拔高音量:
“你t还在黑海度假?!那叫易风铨来啊!老子快撑不住了!!”
穆枫这边还在做最后的交代:“阿季,你走的三个月,三藩发生了很多事,”他咽了一下,屏息,还是没打算把他在三藩遇刺,重伤差点没挨过去的前因后果告诉褚莲,只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沉吟再三,才说道,“阮素泠死了……”
褚莲大惊:“那四哥怎么办?那个孩子怎么办?”
“唯童养在穆家,我和四哥有默契,好好栽培他,那个孩子要是不出格,好好地长大,他就是下任‘穆先生’,”他说的很轻便,好似“穆先生”这个高位,他根本不在意似的,然后,匆匆看褚莲一眼,有些不舍,“阿季,我回来再说,再跟你解释……你,好好保重……”
外围枪声愈来愈密,宽敞的卧室似漂在暴风雨来临前太平洋上的一叶扁舟,只有一方宁静,很快,这层平静也将被打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绿绒窗帘忽然飞扬起来,扯起好大一块阴影,原来是外面起风了。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连着鬓发狠狠亲吻,搂着她,呼吸喘的很急:“阿季,你再等等,回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他叹了一声:“我有一件大事要去做!”他吻她,匆匆又说:“阮素泠的死是因为……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我起初不信,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没有多久就吞金自杀了,”他尽量精简,能够让她听懂,“后来,张风载插/进联邦政府的内线送回了同样的消息!我们一谋和,才发现,掉进了巨大的陷阱!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措施补救,世家将有大难……或者,可以这样说,连我们身后的华人世界都会有大动荡,‘帝国之战’,你知道吗?当年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就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明明是很急促的解释,却以最完美的微笑收尾,他总是这样,指点江山时再严肃,面对她的时候,却早已温柔地化成一汪水。倒影是她。
穆枫笑了笑:“太急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是,阿季,你信我,穆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次我是和张风载合作,你……只管放心。”
他低头亲了亲她,终于转身出去,把褚莲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楼道里没有一个人。
外面密集的枪声透过厚墙穿进来,似潮水般拥挤,被重重叠叠的嘈杂包裹,反倒衬得这楼道极度的静。
很静,吓人的静……
他滑了一下,踉跄地扶住墙,重心终于被稳住,这才没有摔倒。但眼前却一阵黑,他用力睁开眼睛,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穆枫拼着狠劲,手死死抠住墙面,指环因着力过重,分力不均,触动了一个机关,一枚细小的尖针射了出来,钉在对面木质楼梯扶手上……他微一愣,忽然觉得指尖有尖锐的痛感传来,这才发现,指甲被墙面蹭断了两根。但他没时间管这麻木的痛感,因为和接下来的痛苦比起来,这些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快,整个人都莫名焦躁起来,千万只小虫在身体里爬动,他只觉得痒的难受,微微侧身,撞着墙,那万蚁噬骨的痛苦瞬间如潮水般钻进血管……
虫鸟的声音、潮水海涛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都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