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玥瑚恍惚间仿佛梦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她欢欣地试穿着细心绣了半年的嫁衣,那嫁衣上,每一处的穿花蛱蝶、每一寸的雀尾卷草,都和少女的待嫁心情一起绣进了心尖上。
然后天空就下起了雨,下得很大,在她还担心着会不会淋湿她的裙裳时,年迈的泾阳公亲自上门,告诉她,她未来的夫君,在她出嫁的前夜死了。
死了?
尹家的人没有给她看尸体的机会,后来她才从侍女们的风言风语中知道……她未来的夫君并不是死了,而是逃婚了。
她做错了什么?是她从前写的诗词不够好?还是和其他贵女的传言惹他不喜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翁玥瑚一直困扰于这个问题,即便所有人都嘲讽着她的不幸,但她不愿意将自己的婚姻将就于另一个她看不上的人身上。
再后来,就是和亲。
遇到那样狼狈的卫将离之后,至少翁玥瑚知道了自己绝不是最惨的那一个,有想过好好和她一起相互扶持着在新的后宫里生存下去,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是人生啊,从来事与愿违。
……你怎么又以这种无辜的姿态出现了呢?无缘无分地死了,不行吗?
翁玥瑚睁开眼时,眼前摇晃着一些缥缈的黑影,闭上眼让意识渐渐回拢时,却发现那是马车摇晃的窗帘,微风送来了满天属于宫外的星子和自由的空气。
马车像是刻意找了平坦的道路,摇晃得很轻,让她并不觉得腰酸背痛,但周围的药味还是提醒她现在状况不妙。
好疼……
刚刚抬起沉重的头,便不由得又倒了下去,正好这时马车也停了,闲饮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你们调了多少兵?”
“回禀公子,公爷已调了七万天狼卫,从太荒以北的天悬关绕来……只是此次调兵,是擦着陛下的军令边缘调用的,当真要以此为始对东楚宣战?”
“不,劳民伤财的事我们不干,还是按卫盟主的策略,策应东楚内部重新洗牌,只是我怕楚皇是过河拆桥之人,卫盟主也与我谈过,我们虽与楚皇合作,但也要将殷楚太上皇、太后的命和势力记在目标上,明白吗?”
“那我西秦这边?”
“第一,支持霜明太子逼宫篡位,第二,想方设法阻止匈奴南下。”
“霜明太子登位之事公爷本也有意,只是天狼卫为西秦内地之军,如何管得到匈奴的地盘上去?”
“不需要你管,只需要到时接洽一下便是,匈奴乞颜部,可不止有霜明太子一个继承人,与其捏在一个随时都要失控的呼延翎手上,还不如捏在自己人手上。”
——他们在说什么?
翁玥瑚撑起身子,正想开口询问,手却不小心按到了发上被拆下来的钗环,被锋锐的边角扎到了手,让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车门瞬间被打开,闲饮一脸紧张地半个身子探进来——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儿疼?要喝水吗?”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闲饮拿了壶温好的麦茶递给她,道:“这里是寿州,等到了前面三里的渡头,我们换水路,大约过个五六天就能到边境了。”
温茶入口,缓解了几分伤痛带来的干渴,翁玥瑚闭上眼缓了缓,道:“我不能回家,卫皇不会放过我。”
闲饮想起这姑娘飘零的命运,一阵心纠,道:“我也没打算让你尽快回朝,等过了太荒山,我会带你去鬼林找药翁治伤,药翁的医术不下于东楚的佛子温仪,一定能治好你的……”
翁玥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淡淡道:“脱离了楚宫,能不能生孩子,我是不太在意了……你这么急着找大夫,很在意这个吗?”
“不不不我不在意……也不对,我想让你身体好起来。”看着翁玥瑚疲惫的眼睛,闲饮发锈了多年的脑子忽然一动,咳嗽了一下道:“那个……既然你脱离了楚宫,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我们回东楚后……”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没有惨到需要人怜悯的地步。”
面前的车门一下子合上,闲饮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又说错话了?
车外的侍从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惊叹这么个浪子也有对女人唯唯诺诺的一天,试探着问道:“公子,这车里的姑娘是您从楚宫带出来的?”
闲饮怒道:“多嘴,谁让你问的。”
“不是,您要是单娶个寻常人家的女人也就罢了,要是让公爷知道您劫了东楚的宫妃,公爷可得打断我的腿啊……”
“叫老头儿把心沉到肚子里,她可是西秦人,听说过嘉陵县主吗?”
“西秦人就好,我的腿保住了……哎等等,公子您说是哪个县主?”
……
三日前,天慈宫的大火足足烧了半日,才因为天降大雨而熄了下来。
满地焦炭里,宫人们找到了一具僧人尸体,尸体碰不得,一碰,四肢骨灰都碎尽了。
“看不出是迷界神僧还是悟界神僧,太后您看……”
“厚葬大师,随我去问问,殷焱为何现在还不来。”
天慈宫起火的半日间,龙光殿那侧只派过一波救火的兵马,而皇帝的面,连露都没有露。
比起卫将离放火一事,太后倒是更在意殷焱对她态度的微妙转变……故意不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被劫持了,要么他想让生母死。
……他终于忍不住暴露出对生母的仇恨了吗?
太后如是想着,软轿抬至了龙光殿,让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