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为师找到此法,已经过了有足足五十二年。”爹缓缓道,他的声音很沉稳,却让我有种风雨欲来的心惊肉跳感,“可这『药』,确实始终没有用满七七四十九年!你们简直胡闹!”
一声巨响,爹用力拍了一旁的木桌,吓得我心一跳,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爹,女儿独自在这梅林中居住太久,已经变得有些『迷』糊了,不知时间流逝,所以、所以就少喝了几碗『药』,不关云霄——”
“哦?”爹一声冷笑,“你忘了,难不成小梅也忘了?小梅虽然尚未化成人形,可它灵智已开,每日正午提醒你喝『药』绰绰有余!”
“那、那是我嫌『药』苦,所以就——”
“你还敢狡辩!”
又是一声巨响,这回不光是我,就连云霄也跪了下来,急急道:“师尊,此事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
“自然是你的错。”爹道,经过刚才那一下的发泄,他的火气似乎小了不少,语气也再度变得平淡清冷起来,“若非为了你,朝儿也不会断了好几年的『药』。”
“爹!”我道,“这『药』是我自己断的,你若是想打想骂,那就冲着我来好了,云霄他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我教的好女儿,我教的好弟子。”爹爹冷笑,“一个背着我偷偷断『药』,一个又背着我多次往来,你们两个是想把我气死?!”
“爹,”我哀哀道,“这真的不关云霄的事,是我,都是我一个人自作主张,停了『药』,并且不让小梅告诉你的……”我眼前逐渐聚起一层水雾,想起从前的往事,想起这十年间来我和云霄的点点滴滴,我就禁不住鼻头一酸,落下泪来,“我真的不想忘记他,忘记一切……”
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云霄。
我是双目失明不假,可一开始,我还是能看见的,只是看得不甚清楚而已,寻常神仙百丈之外的东西都可看得清清楚楚,可我却只能看清一丈之内的东西,再远点的就都看不清了。除此之外,我还会时不时地耳鸣,别人的声音即使响如洪钟,在我听来也只如蚊蝇一般,我的味觉很淡,淡到百年陈醋我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更不用说嗅觉和触觉了,我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厚厚的水泡之中,能与外界接触,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可又距离它们有十万八千里远,有一层厚厚的膜将我和它们隔开了,使外界接触不到我,我也接触不到它。
先天不足,神火微弱,导致的下场就是五感奇差,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哑巴,我比他们要好一点,却要多承受上万倍的痛苦。
瞎子的听觉很灵敏,聋子的眼睛会很尖,哑巴也只是不能说话而已,只有我,什么都会一点点,却只是一点而已。
这样的生活是痛苦的,绝望的。
我曾经数次发脾气,想要破坏周围的一切,想要破坏自己,以此来结束这痛苦而又无望的一生,可我却连这一点都办不到,因为我的身体虚弱,法力凝滞,导致我连一个威力大一点的风刃都使不出来。
我就是个废人。
娘亲为此日日以泪洗面,爹也时常在半夜唉声叹气,终于有一天,爹下了决定。
他把我分散在体内各处的神火都聚集起来,设了一个结界,放置在灵台深处。这样,除却我的视觉之外,我剩下的四感都可恢复正常,我虽然变成了一个瞎子,双目失明,但我能正常地听他人讲话、与他人交谈,也可以饮花蜜而觉其甜美、闻花香知其沁心,除了不能视物之外,我将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代价的,要不然爹娘也不会犹豫那么久。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当我有一天神火旺盛、先天不足被完全弥补时,我将会失却大半的记忆:胎光虚弱,会导致当我恢复健康时,新的记忆会逐渐取代旧的记忆;雀阴有损,则表明我会失去的将是最近的记忆,即距离我被治好的日子越短,那一段日子的记忆就越容易忘却,日子越长、越往前,反而会沉淀下来,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本来,我是没什么所谓的,毕竟这一千年来我都是在梅林里度过的,少上个几十年的记忆又算什么呢?可我没想到的是,就在爹爹找到『药』方后的不久,我就迎来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我遇见了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