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而去,她掀开帘子回望,余氏依旧站在阶前目送她离开。初升的日光洒在她身上,两鬓边染了风霜。又是一夜青丝变华发,她还不曾仔细看,母亲那容颜却在夜夜衰老去。她很想跳下车回头再抱一抱她,可一眨眼马车已经转了弯。
深院空锁离人心,归来不见故人面。她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远。
离开三个月,秦府大门上的红绸依然没有撤去,只是沾染了些尘土。晚歌有些诧异,平时秦府最是讲究,如今连金字的门匾都显得有些灰暗。
这一日的气氛也很是怪异,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平时还有些生气的大宅院今天静悄悄的。晚歌回到小屋,三个月不见梁上已经结了蜘蛛网。这倒是不奇怪,她们住的地方一向不会有人那么好心给她们打扫一下的。
桌上的尘埃积了薄薄一层,秋禾本想先打扫一番,晚歌却道:“还是先去见见秦夫人吧,不然又要挑理了。”三个月奔丧回来,必须先去拜见当家主母。
两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去了秦夫人的院子。她一只脚刚跨进门口,一只杯子就摔了出来。晚歌霎时间有些犹豫,这脚是该继续跨进去还是退出来。
还没等她想清楚,秦夫人双目赤红冲她喊道:“滚!都给我滚!”
晚歌心里虽然很诧异,不过还是一副谦卑的样子退下。面对秦夫人,轻则挨巴掌,重则流血。既然她让她走,晚歌还真是高兴。
刚到拐角便与人碰到了一块,没想到刚躲过一劫,却迎来一难。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秦文嫣愤恨道:“好狗不挡道!滚开!”看她双目赤红,跟秦夫人如出一辙,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她咆哮着如疯狗,晚歌心想,被疯狗咬一口,总不能咬回去还不如避开。
晚歌没有说话,只是让到一边。可就是这样,秦文嫣却不依不挠:“怎么,看我笑话呢?”
晚歌莫名其妙,她扬起手欲意再扇巴掌。晚歌皱起眉头,垂下的手,已经准备好接下她这巴掌。
“文嫣,不得胡闹!还嫌家里不够乱吗!”秦文声不知何时站在晚歌身后,语气十分无奈。而他身后,是哪个永远落落大方的妻子。
“文声你也不怪她了,她也是孩子气。文嫣,还不快道歉。”连指责都说得如此委婉,不愧是白家的大小姐。
“要我向她道歉?哼,她不配!你们都不向着我,还帮她说话,我也讨厌你们!”她说着便哭着跑开。白婉心推了推秦文声,示意他追上去开解一下她。
秦文,想问她怎么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看他离去,晚歌转身却被白婉心拉住:“妹妹也别怪她,实在是因为今天家里出了大事。”
晚歌微微点头:“难怪今天气氛都怪怪的,不知是出什么事了?”
白婉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她身边小声道:“文妤跟况杰私奔了!”晚歌微愣,再一次听到私奔这两个字眼,却是别人的故事。没想到秦家大小姐,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却能做出如此让人跌破眼镜的举动。
不管故事结局如何,也不管故事的起因如何,就这样的勇气晚歌都很佩服。后来她偶尔也会想想,若是当年不顾一起跟着江与儒私奔,如今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西风误。偶尔想起,也只能是想起,不免有些唏嘘。
晚歌小心问道:“人找回来了吗?”
白婉心摇摇头:“昨夜就跑了,今天早上吃早饭时才发现人不见了。留下一封修书,说是彼此相爱,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也要在一起。爸气得说不认她这个女儿,还要登报脱离父女关系。而文嫣……你也知道文嫣一心喜欢况杰,他们这一走,姐妹都反目了。也许……找不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晚歌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对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秦家的事情,她不想多说。这里面牵扯太多东西,是她不能去触碰的。况杰的家人也一定快被逼疯了,他是被政府送去留学的,结果回来却私奔而去。这政府要怪罪,秦宗再施压,况家也是一劫。
何为乱世?就是这般家国军事又夹杂着儿女情长,没有对错,只有舍与不舍。
回到小屋两人开始收拾起东西,秋禾小声道:“小姐,你说这大小姐平时那么文静,竟然也会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举动。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啊!”
晚歌扑哧一笑:“你这死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别让秦家人听到了,徒增口舌。”
秋禾吐吐舌头,其实她心里想说的却是,当年你若肯随他去,如今也许也能寻得一处乐土安身立命。只是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日子在诡异的平静中,安然地渡过了两个月。这期间,秦夫人没有找她茬,连秦文声都很少露面。只是这种平静下,晚歌忽然有种预感。这似乎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闷闷的空气让人有些压抑。
轰——
夜半,一声惊雷让晚歌从梦中惊醒。
她刚爬下床,窗户就啪啪作响。窗外的芭蕉叶被摇晃得像把大扇子,迎面吹来一股狂风。晚歌刚把窗户扣死,啪啪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秋禾揉揉眼睛问道:“小姐,又下雨了吗?”
晚歌应了一声:“是啊,又下雨了。”以前她喜欢下雨天,可现在她很怕下雨天。似乎下雨天,都会发生不好的事。特别是今晚这样的狂风暴雨,让人心头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