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地面比院中略高,不过他坐着凳子趴在窗上,站着的何均依旧要比他高。他要对着走近的何均说话,还得微微地仰起脸来。
夜风吹落的梨花有一两片落到了他的头发上,随着他的说话动作微微地颤动,要落不落的。
何均突然就把到口的话给忘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燕承锦略带警觉的目光中,将那片花瓣摘了下来。
“哦……”燕承锦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神色松懈下来。又朝他手中的花瓣看了看:“……也不知道这梨是什么品种,滨州这地方,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可口的品种……若是雪梨也不错……”说着视线转向那满树的梨花,神色古古怪怪的,仿佛看到的是满树的大梨子。
本来么,这月下梨花与美人,该是一番旖旎绮丽的氛围。可何均怎么也没想到燕承锦怎么就能够从这番景象一下子想到吃上去。不由得有点儿呆滞,自己心中那点旖旎的感觉也被冲淡了几分。再看燕承锦,见他神色坦然自若,倒不像是不想与自己搭话而故意东扯西拉。
那边燕承锦瞅着满树梨花出了会儿神,想到那个在这个季节就会设法给自己弄来桃子的人可不在眼前,多少就有点扫兴。
他从窗棂上去起身子来,朝着何均道:“何将军,你请自便吧,我休息去了。”抬手就要去关窗棂。
何均本能地就抬手挡住了将要合上的窗棂。面对上燕承锦微微惊诧的目光,他才略略有些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讪讪,好在突地想起个念头,连忙在燕承锦转为恼怒之前道:“王爷喜欢梨花?明日路过钟山寺,那儿倒种得不少梨树……”
燕承锦的目光不禁亮了起来,却不急着答话,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何均许久。
何均觉得自己本来要说的不是这话,又被他看得颇些不自在,支吾了片刻才道:“……若是王爷想看,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他这一路上将燕承锦看得极紧,看他现在一付被闷坏了的样子隐约也有些不忍心,却又怕燕承锦看出他心存退让之意而今后开始得寸进尺,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寻了种种借口道:“……反正也是顺路,而且这一路都十分顺当,时间很是宽裕,停留一两天也是无碍的。”
“好啊好啊。”燕承锦正琢磨着得寻些可以不要带着那么一大帮子人外出的机会,眼下何均自己提出来了,当真是想磕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立即很爽快地连声答应。又怕自己答应得太快叫何均起疑改了主意,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道:“不知道那庙里符啊签啊的灵不灵。”
燕承锦平时对鬼神之说并不怎么在意,此时却说得十分当真的样子。何均自然不知道燕承锦的盘算,没去想燕承锦如此热心的态度不过是使个障眼法,只想到他定然是为了林景生所谓的会试,竟连平时不屑的求签问吉这样的事也肯做了,一时间心里泛上一丝苦涩,紧巴巴酸溜溜地极不是滋味。
燕承锦才不关心他心里怎样想呢,一拍手道:“咱们明天就顺路去一趟,就这么说定了。何将军也休息吧,明天也好早点动身……”
说完撑着窗棂起身就往里间走,也不管何均还在那儿站着。
何均本来还想叫住他,眼角却见冬青从旁边转出来,对着何均不作声地笑了笑,微微地点头示意,抬手放下了窗子,燕承锦自个睡不着想坐一会,虽让他们先去休息,冬青却也没有当真去片,不过在旁边候着不来打扰燕承锦罢了。
何均隔着窗子听着里头传来细微声响,似乎是冬青将凳子搬回去放好,讪讪地将想伸出去挽留的手放了下来,到口的话也吞了回去。他回过头去,隐约看到院墙那儿有下属的脑袋探出来晃了一下,见他转眼看来,立即又缩了回去。
何均后背悄悄地流了一身冷汗,难得有点腼腆与窘迫,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时冲动对燕承锦说出倾慕之类的话来。他这时才想起这院子里看似寂静,却有他自己安排的不少人手藏在暗处的,只是他和燕承锦说话,谁都没有不开眼地在两人跟前亮相罢了,可是两个人的说话动作,暗处里也不知有几双眼睛几只耳朵看着听着。他虽然片刻一向光明磊落,但表白心迹这种事情,还是做得隐密些不要让人的去的好。
何均回想着自己方才和燕承锦两人相对之时,说话动作也着实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将那片自燕承锦发鬓之上摘下来的梨花捏在手心里,面上不动声色地遗弃了回去。心里却终于也觉出人多眼杂的坏处来了,连想说句贴已话诉诉衷情什么的都是那么的不方便。
何均既然有了这种感触,第二天的出行,而不是把全部人都带上了。毕竟中原太平日久,又住南走了这几日,地方越趋繁华,官道上南来北住行人众多,倒无需担心山匪流寇,要提防的反而是燕承锦会不会做些小动作而已。不过燕承锦这几日的表现都十分温和,而何均也自认为自己在一旁亲自看着,这一点实在无需担心。
于是他也就只带几名亲信的随从,至于燕承锦带来的人手中,卫彻显然心知肚明何将军这是打算两人独处一番以便增进增进感情。卫彻如此大彻大悟识相上道的人自然不会上赶着要挤到前头去坏人好事,再加上燕承锦到如今还暗暗记恨着他呢,卫彻更是能躲就躲。
只不过燕承锦身边不带个自己人也实在说不过去。于是老实本人吃苦耐劳的许维又成了当仁不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