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回头,青登也能感受到木下舞正用无比锐利、宛如尖刺一般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背。
青登,你似乎认识这位名叫“登势”的漂亮少妇啊?——木下舞的仿佛被黑暗笼罩、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神,诉说着无声的、冷冰冰的质问。
青登猛打了几个哆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直窜而上,贯穿其天灵盖,肌肤发麻,鸡皮疙瘩争相隆起。
虽然这么说略显夸张……但在这一瞬间,青登确实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就像是有把刀悬在他的头顶上似的!
为了消除误会,也为了保命,他忙不迭地侧过身子,向木下舞解释道:
“阿舞,这里就是‘寺田屋事件’的发生地啊!”
“‘寺田屋事件’……?”
木下舞轻声呢喃,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地“啊”了一声。
“就是这里吗……”
说着,她昂起螓首,转动视线,细细地打量周围。
寺田屋事件——发生于一年前(1862)的血腥事件。
萨摩藩前藩主岛津齐彬过世后,藩主之位由其侄子岛津忠义继承。
岛津忠义年纪尚幼,因此藩国的具体实权由他的父亲岛津久光把持。
就这样,岛津久光以“萨摩藩国父”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
岛津久光是坚定的“公武合体派”。
他理想中的政治蓝图,是幕府与朝廷达成和解,萨摩藩成为地位崇高的“第三势力”。
为了当面向朝廷提出“公武合体”的建议,他亲率千余名藩兵于去年——即文久二年(1862)3月16日——启程进京。
尽管岛津久光已相当露骨地表达他的政治立场,但依旧有人不晓得其真意,还有人视他为“尊王攘夷派”的首领。
以有马新七,田中谦助为首的尊攘志士们欲乘此机会发起讨幕运动,从而影响其藩主反幕。
同年4月23日,他们聚集于伏见的寺田屋,商讨今后的对策。
岛津久光得知该消息后,立即派家臣带藩兵前往劝阻,有马新七等人不听,谈判破裂,双方展开厮杀。
结果,志士方面六人当场丧命,三人后来剖腹自杀,藩兵方面一人丧命,多人受伤。
“寺田屋事件”发生后,萨摩藩的“尊王攘夷派”的领袖人物被一举歼灭,萨摩藩的尊攘势力就此一蹶不振,尊王攘夷运动的中心由萨摩藩移至长州藩。
在此事件中,有一人物大放异彩——那便是寺田屋的老板娘登势小姐。
登势,生于文政十二年(1829),现年34岁。
这间寺田屋也算是历史悠久的老店了,已经传承了6代。
而登势正是该店的第6代老板寺田屋伊助的妻子。
由于丈夫是名放荡者使得旅馆不但经营困难,也因为他爱喝酒而英年早逝。
此后,便由登势自己一人经营寺田屋。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世道里,一个无父无夫无子的妇道人家,独自经营一家船宿……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登势竟颇有经商头脑。
此外,她还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在伏见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她不仅混得如鱼得水,而且还凭着不懈的努力,将这间老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萨摩藩士的自相残杀……这搁到任何一间旅店里,都是令人欲哭无泪的无妄之灾。
谁会想在一间刚死过不少人的旅店里投宿呢?
平民百姓哪见得惯死亡呢?
那淋漓的鲜血、那四散的残肢……此副光景,足以令人魂飞魄散。
然而,在“寺田屋事件”发生后的翌日一早,登势便有条不紊地指挥佣人们更换被破坏的榻榻米和纸门,洗清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让店铺恢复运营。。
是时,其直面血腥与残肢却从容不迫的镇定模样,给了人们极深的印象。
如此豪迈的胆魄,令人不得不钦佩。
自此之后,世人都知道:寺田屋的老板娘是一位超群秩类的女中豪杰!
望着交谈中的青登和木下舞,登势无奈一笑:
“原来如此……你们是来观光的旅人啊……”
轻声感概了一句后,她侧过身子,好让青登和木下舞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店铺的深处。
“如你们所见,这间店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只是一座十分普通的船宿。”
“除了历史悠久一点,以及去年有很多人死在这儿之外,没有别的特殊之处……好吧,后者挺特殊的。”
说到这,她翘起右手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而我登势也同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世人总说我是什么‘女中豪杰’……我可远远担不起这个‘豪’字啊!”
“当时,我和我的佣人们可都是强打着精神、强忍着恶心,才总算是将整家店铺打理干净。”
“跟基本只动了一张嘴巴的我相比,当时亲手捡起损坏的纸拉门和榻榻米、洗掉墙壁和地板上的血污的佣人们,才更值得受人称赞。”
“我就只是一个经营着生意不好不坏的船宿、今年已经34岁、容颜已衰的老寡妇,并不值得你们特地前来观光哦!”
听着登势的这番自嘲,青登笑了笑:
“登势小姐,你太谦虚了。你的这副模样都能叫做‘容颜已衰’的话,可是会让那些真的容颜已衰的人无地自容的!”
因为木下舞在场,所以青登不便当着她的面去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