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紧绷着表情,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像极了在集市里挑选花布的老妈子。
守候在旁的乔斯林上校,则仿佛是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丈夫。
须臾,乔治放下了抚摸切口的双手。
乔斯林上校见状,连忙问道:
“乔治,情况如何?”
乔治轻叹了一口气:
“上校,我就直接说结果了——龙骨已断,这船已经不行了。”
此言一出,乔斯林上校当场石化。
他立即反问道:
“龙骨断得很厉害吗?”
乔治轻轻点头。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确实如此。”
“龙骨断得相当彻底,齐根断成两截了。”
“这船已经废了,必须得尽快将它开回横滨。”
横滨——自打日本开国以来,通商环境优越的横滨便成为了对外开放的门户。
乘着这股东风,横滨从原先的不足百户的小农村,一跃成为活力旺盛的大型城町。
横滨町内到处可见各国的使馆。
横滨港内到处可见各国的船只。
距离江户最近的可供外国船只停靠的港口,便是横滨港。
乔治每说一句,乔斯林上校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英国海军一直有“与舰同沉”的传统。
因此,对于英国海军的舰长们来说,船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乔治明言尤利亚乌斯号已经不行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乔斯林上校而言,实乃五雷轰顶!
乔斯林上校面露犹豫之色。
片刻后,他缓缓道:
“乔治,你再好好看看……”
然而,他刚一开口,就被乔治抢断道:
“上校,我干船匠这一行已经四十多年了。”
“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
“龙骨断折的船,已不能再称之为船。”
“必须得即刻将尤利亚乌斯号开回港口,把它拆散,给它换一条新的龙骨。”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接着道:
“上校,您是一船之长,您需要为船上的所有生命负责。”
“现在随便一个暴风雨,都能将这艘船打烂。”
“请面对现实吧。”
乔治的犹如机关枪一般的连续话语,每一字、每一词,都扎进了乔斯林上校的心脏。
身为能够统领一船的长官,他怎会不明白“龙骨断折”的危害性呢?
只不过,虽然他的理智已经接受了眼前的残酷结果,但是其情感却仍未跟上现实。
船的龙骨断了,就像是人的脊椎断了。
乍一看,好像整体还很完好,可是其内部已经变得无比脆弱。
脊椎断折的人类连站都站不起来——船舰亦是同理。
乔斯林紧抿着嘴唇,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幽幽地向乔治反问道:
“乔治,这个切口……真的是用刀砍出来的吗?”
“……上校,我不是专业的剑客,我不了解刀剑之事。但是……这种形状的创伤,除了是用刀劈砍出来的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乔斯林上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所以说……有一位不知名的人士,划着一艘老旧的小渔船,潜行到此地,然后仅用了一刀就毁了我的船,对吗?”
乔治:“……”
无人敢搭腔。
舟上一片静谧……
尼尔公使自刚才开始就一直缄默着。
他背着双手,面孔凛若冰霜,双目直勾勾地紧盯着眼前的这道毁了尤利亚乌斯号的巨大切口。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今日所见的那位拥有神奇“力量”的年轻武士。
与此同时,他还不由回忆起了这位年轻武士在临离开之际所留下的那一句话——
(阁下,请您明白——贵方若是不依不挠,我们亦有权展开反击。)
……
……
江户湾,某处海滩——
“呼……!呼……!呼……!好久没游泳了……呼……!呼……!真累啊……!呼……!呼……!”
桐生老板挣脱海水,爬至岸上,脱掉上身的羽织,用力一拧——哗啦啦啦——瀑布般的海水淌流到岸上。
青登慢他半步地回到岸上。
他一边脱掉湿透的衣服,一边没好气地对眼前的老人说道:
“嘴上一直说累,结果你一直游得比我快……”
桐生老板莞尔:
“我以前曾经在琵琶湖学习过游泳的技巧。你的体力和手脚力量都在我之上,只是你的游泳技巧仍很欠磨练。”
对于桐生老板的这番评价,青登无从辩驳。
对于游泳这项运动,他的水平仅仅只到“会游”的程度。
搭乘着那艘老旧的小渔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过英方的追击。
英舰随便开上几炮,都能将他们的小渔船给掀翻。
因此,只能游泳潜逃了。
青登一边拧干着衣裳,一边扬起视线,遥望远方的江户湾。
虽然看不见那儿的场面,听不见那儿的动静,但他也大致猜得出来尼尔、乔斯林上校等人在瞧见那道震撼的切口后,将会露出多么惊恐的表情。
“他们现在一定正焦头烂额吧!”
说着,青登勾起唇角,露出“计划通”的笑容。
“仔细一想,我今晚似乎没有帮上任何忙啊。哎呀,真是惭愧。”
“桐生老板,别这么说,多亏了你的炉火纯青的划船技术,我才得以更加轻松地抵达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