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张椅子,一个桌子,一面多层储物柜,载有零散几个花瓶,地面丢着一堆早已高度风化的编织花篮或果篮,天花板上大大小小的孔洞不计其数,熏黑如煤炭般的树枝从窗口刺入,又张牙舞爪地沿着洞口探了出去。
除此外还有一个悬着的秋千,只是这种环境和腐旧程度,一眼往上去倒是像个什么特殊刑具。
走到里间的范宁童孔微微收缩。
一张已溃烂空心的床,旁边是办公椅和办公桌,一具皮肤焦枯暗红的尸体坐在前面,栽在桌上,头脚相抵,大致呈圆形闭拢——想完成这个动作可采取脚踩椅面、双手报腿的坐姿,但是得把膝盖掉个边翻转到下面。
“卡卡卡……”
似有察觉到什么的范宁,伸手控制椅子凭空往后发生几厘米拖拽。
桌面上一张被尸体压住的东西露了出来。
暗红色,长带状,很干,很薄,已经龟裂为很多小块,质地就像干枯的红枣皮。
范宁凑上去观察几秒后,脸色勃然大变。
用某种赤红染料写成的字迹仍然可见,篇幅很长,但大部分已被划毁,分辨不清内容。
此外,字迹旁还有更澹的记有谱线和谱号的音符组合:re/fa/la。
d小三和弦,圣阿波罗曾经遵循启示留下的“神之主题”!
这片干枯得像枣皮一样的东西,是秘史中“马西亚斯的皮”,或“池”相礼器凝胶胎膜!
他手上居然有凝胶胎膜?
那这具尸体是?……
“不可能!
”
一路心神沉稳的范宁,头皮发麻之下感觉自己欲要夺门而出!
当然,实际上他原地未动,过了几秒后他开始阅读涂抹字迹中为数不多的、分散的、大概可以辨认出的单词——
「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所作所为也是……」
「之后都是……」
「那些话不能代表我……」
「我实在不知道我在哪里……」
这些没头没尾又自相矛盾的字迹,让范宁夹雪茄的手指一度用力发紧。
自己的话都不能相信?那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这个人真的是?……
“不,不一定,凝胶胎膜可能不止一块,就算是对秘史作‘生搬硬套’的字面解读,‘森林之神马西亚斯’也至少是个正常成年人体型,被圣阿波罗‘剥下的皮’绝对不止我之前手中的一撮凝胶胎膜那么点……”
“再者,音符的刻画也是个神秘学隐喻,是隐喻‘日神式艺术’在这段秘史中曾战胜过‘酒神式艺术’,不是说有一处位置记了‘神之主题’,其他部分就没有了,如果‘马西亚斯的皮’被分割成了很多块,每一块都带着d小三和弦也是符合神秘学逻辑的……”
想要确定死者身份,必须搜寻到更具实质性的信息。
里间之后还有个空荡荡的里间,范宁再度破门,再度闯入外界锈红色的浓雾之中。
在一个类似于后院遮雨过道的地方,范宁又发现了墙角蜷坐着一具尸体。
第四具,还是差不多的体型。
原地调整呼吸后,他再次凝步走去,扬了扬手。
暗红身躯旁散落的一长条“枯枣皮”漂到了他手上。
d小三和弦记号,一旁也有打断文字,也有部分划毁,但内容不一样——
「关于一部未来人生中交响曲的创作灵感:」
「以致敬“神之主题”的d小调为始,在弦乐空五度的震音中,呈式出第一乐章严峻有力的动机片段,而后逐渐发展加强,由乐队爆发出悲壮卓绝又排山倒海式的音响……第二乐章是作赋格展开的谐谑曲,弦乐用明朗振奋的断奏音流持续向前……第三乐章的柔板抒情如歌,娓娓道来的不规则变奏充满静观的沉思和引人入胜的哲理思辨……在终章,器乐以长篇幅回顾前三个乐章的抗争与痛苦,最后人声与合唱团加入,逐步攀升至终极欢乐的高处所在……」
「歌词文本初拟: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辉光普照大地……」
范宁持这一份“凝胶胎膜”的手臂在晃动,他没有松手让其自然飘落,而是颤抖着躬下身子将其放到了地上!
上面所记录的音乐构思,与贝多芬的《d小调第九交响曲》如出一辙!
这里的d小调仍然只是致敬“神之主题”,说明它仍然不是“神之主题”的原初形态。
“维埃恩生前竟然构思过贝九?呵呵……这‘旧日’的无形之力竟然让一个旧工业世界的原住民构思出了贝九?而且,还是f先生最初帮他激活的‘旧日’力量,f先生同样是穿越者的可能性在极具上升!……”
“差不多的体型?明明是完全一样的体型!”范宁突然笑得有些神经质。
是的,这具尸体的身份是维埃恩,那个以“凝胶胎膜”为信物造访南大陆的维埃恩!
房间里面趴在桌上的那具尸体也是。
从河床中伸出只手的也是。
溃烂小船里的也是。
安然回国后,在乌夫兰塞尔梅克伦小镇去世的也是!?!?……
范宁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的思维已经快被混乱的知识或认知给冲散了,不知道该从何处思考推理而起。
这件事情完全偏离了预期。
不,岂止是偏离,简直朝着与事实完全相反的方向脱缰而去了!
早在和吕克特大师那场露天咖啡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