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递的这一眼,令满屋子里的主编误以为这又是江山的安排。
于是,江山赶紧伸头看了眼文稿。
然后他决定,认了!
果然,蔡主编又转脸看向了江山:
“江科长,”他抖了抖手里的文稿:“咱们报社何必要趟这浑水呢,老百姓又看不懂这些。”
一旁的荣斌也提醒道:“是啊江山,这谢稚柳可是浦江博物馆的馆长,你不会不知道吧?”
很显然,他俩已经碰过头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啊。”江山说得不急不缓:“即便我们刊登了这篇文章,也不代表我们报社就认同文章里的观点,不过是将它送到了群众眼前而已。”
其实,一份刊物如果同意发表一篇文章,最起码也表示它不反对文章里的观点。
但,江山嘴犟。
所以在蔡文升再次张口的时候,他又抢先说了起来:“如今上面不都说了嘛,允许各抒己见,欢迎百花齐放。”
蔡文升:“……”
“再者,”江山最想看见的是:
“我们既然能刊登燕京故博专家的文章,就也能刊登浦江博物馆的,如果谢馆长有反对意见,也可以给我们投稿嘛。”
可千万别息事宁人,一定要愤起。
“这位可是浦江博物馆的馆?”
“老蔡的意思吧,”荣斌帮忙解释道:“又不是什么老百姓爱看的话题,就不要多招惹是非了。”
江海笑了,将文稿拿了过去:
“不瞒各位,这篇文章的确是从北面来的。据我所知,就是因为谢馆长在业界的威望,故博这位专家的文章才无处可投,而拜托我帮忙刊登的朋友,其实也是我们浦江人。”
听总编这么一解释,各位主编也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刚刚江科长说得很对,”江海继续说道:
“上方领导都呼吁各抒己见了,我们作为新闻单位不支持的话,还各抒个屁见。”
江海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条工作烟:“再说,上面为什么会提出各抒己见,不就是怕一家独大嘛!”
“有道理,”荣斌同志点了点头,陪了一根烟:“现在一家独大的现象还是很严重的。”
见此,办公室里很快就是一片轻烟袅袅。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会议就是费烟。
蔡文升仔细想了想:“我吧,其实倒不是要护着谁,主要就是觉得老百姓根本不会关心这事。”
“老百姓是否会关心,就要看我们怎么说了,”江山建议:“咱们家报纸的头版不是有内容题要嘛,到时咱们就这么写:千年古画的迷云。”
“千年古画的迷云?”蔡文升嘀咕了几声:“哎,这个标题起的妙呀!”
排版编辑宁花一听,赶紧伸手将文稿拿了过去:“你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呀,给江科长这么一说,我都好奇死了。”
“不会吧,”荣斌皱着眉说道:“挂在博物馆里的文物还能有错?”
……
中国书画鉴定,是所有文物鉴定里最难、最复杂的一个分类。
这个“难”,指的不是“难”度,而是一言“难”尽。
马未都的博物馆里就有个特殊的规定:不收藏任何字画。
为什么呢?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其它门类的文物,一般只要年代判断准确,即可。
而书画鉴定……
即便你能判断准确它的年代,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文物字画的作者,才是决定价值的根基。
于是问题就多了,哪怕画上已经有作者落款,也有好友、弟子、兄弟、甚至老婆代笔的可能。
这事,在齐白石身上就发生过。
一天天的朝夕相处,令他的夫人胡宝珠耳濡目染、造诣非浅。
一日,齐白石看见桌上一幅画,认作是自己的作品。
便挥墨署款,并连盖三印。
一天后才发现是爱妻的手笔,赶紧题跋加以说明:此小幅乃宝姬所临。
这是及时发现的,还有很多则是没发现的。
另外众所周知,即便是排除了亲朋宝姬代笔的可能,还得甄别这幅字画究竟是:
摹本(蒙在画上的拓本)
临本(照着画临摹的作品)
仿本(依照著名字画的风格、笔法作品。这种最常见,比摹本和临本都自由。)
代笔(这个最迷,唐伯虎和宋徽宗都干过)
赝品(谁都明白)
听听,听着都头皮发麻,是不是一言难尽?
好在的是,我们国家有几位国宝级的书画鉴定大师。
以江山之见,国内书画鉴定里可分两大流派,分别是剑宗与气宗。
一派更物理系,客观分析考据细节。
另一派则高深玄妙,在乎个人修行领悟,追求书画的古韵气场。
剑宗的大佬,就是半尺先生徐邦达。
书画圈里有一句话,自徐邦达先生故画圈便没有鉴定大师,只有鉴定专家。
而气宗指的就是望气,观其气韵、断其真伪。
这种高深的鉴定方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十分考验专家的天赋和眼力,其代表人物为谢稚柳老先生。
作为张大千的挚友,谢稚柳的功底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和徐邦达一样,不但能鉴定字画,自书自画的功底在圈内也是数一数二。
二位专家的鉴定风格,尤为突出。
徐半尺主打的就是个实事求是,假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