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开口问自己的事情了,但他却一时想不起答案,只好抬手倒了杯水,又拿手背贴在杯子上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两眼空空地看着桌子,“"这两年很太平,将军也就成了个体面的闲差,我倒很喜欢这份清闲,只是常常觉得日子空落得厉害,便找些书只求寻个消遣罢了,不然单纯地等着,也太无趣了……”
这话本该一个落榜书生在花前月下浅酌时说的,眼下从一个将军的口里说出来,却丝毫都不突兀,甚至让人听后胸腔里平白多了些沧桑的无奈,许是刚刚睡醒,陶晴脑子一时还不太清明,只记得他说等着?便问:“等着?等什么?”
“等什么?等阿诺长大?等我自己老了死去?又或者是等……”他抬头看着她,又无谓地笑笑,“许久没上战场,还真沾了文人的酸气……”
无端由的,陶晴觉得他很落寞,而自己的情怀也被这缕落寞搅啊搅的,不得安生。
宁阔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大摞,道:“趁你睡着时去买的,应该够你看些日子了。”
她理了理衣服站起来,走过去,随手抽了上面的几本翻看书名,听外面的雨没有停歇,本想问“你亲自去买的”,可抬头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已不是先前那套了,终于没有问出口,若开了口他又承认了,自己岂不是临走又多了笔人情债?
宁阔这人其实很好,先不论面相还不错这项,只说身为将军却不失君子风度,是个能文能武的人物这一点就很不容易了;关键是他对老婆好,又疼儿子……
想着自己来了之后,虽是顶着符悠容的皮囊,可到底是蒙他多番照看了,陶晴总觉得欠了他莫大的人情,下意识就开了口:“我最近在临摹新字,虽写得不好,可还算工整,想送你一副……”
他理书的手顿了一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既然要走了,就题些送别的句子好了,也算聊表心意,可她肚中的墨水实在少之又少,只好拿现成的来写,可思来想去,只想到一首稍和心意的,便落下笔去: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栏看。
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一枝梅。
宁阔看着宣纸上未干的墨迹,脸色却不太好,“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一枝梅?送别?还真是好字好词……”语气里竟很是不屑,丢下话转身就出去了,还卷着一身的怒气冲冲。
留下陶晴一个人于无风中凌乱,这是怎么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可你丫不说,谁知道你马蹄子长在什么地方啊?!
陶晴刚刚还一肚子离别的浪漫小情怀,现在则是一肚子的火气,可听到外面噗嗒噗嗒的水滴声,瞬间就圆满了,那货刚刚走的时候好像没顾上拿伞。
唉——今天的天气真好……
陶晴释然了,于是便从那摞新书里挑了一本出来,讲得是个狼妖爱上一个村姑,然后果决定丢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妖格,最终成为农夫的故事,情节倒是平平,但胜在文笔诙谐,看得她一乐一乐的。
换了衣服回来的宁阔看到她这个样子,怒气更胜了,一把将那摞书砸在她跟前:“好看么?好看就看完再走啊!”
咦?!这货一向儒雅,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最近也被人附身了?不过也不像啊,一般来附身的人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陶晴只好挑着眉毛无奈地笑,“走哪里去啊?到后园么?可外面还在下雨呢。”
“你知道为什么上次我将阿诺送到侯府?”
嗯?!!这都是哪跟哪呀?陶晴的不晓得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跳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个问题,还是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你不是悠容,不是阿诺的娘亲,所以我怕你会对孩子不利……”
陶晴只觉三个感叹号从天而降,直直砸进她脑袋里,完好的脑壳瞬间被敲裂了,妥妥的!可她面上却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个没忍住,“噗”一声轻笑出来,笑完了,又挑眼看着他:“莫不是因为前几日府里的事魔怔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可曾见我做了什么对阿诺不利的事?”
“你不会做对阿诺不利的事情,”语气很是笃定,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能映出对面人的影子,可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她觉得那影子好似也蒙上一层水气。
陶晴面上平静,可心里早就翻天了,先不说自己被人认出来了,只说现下剑拔弩张的架势,她就有点hold不住啊!刚想说点什么来个缓兵之计,却看到他紧紧压在书上的手慢慢移开了,他别过脸,冷哼了一声,又自嘲道:“如你说,我真是魔怔了……整个人站在这里,都留你不住,几本书又如何能拖住你……”
说完不待她反应,宁阔转身走到书案上,取了笔,一番挥洒,淡淡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宁阔向来不欠人什么,眼下这幅便做个回赠吧。”
陶晴此刻正想着如何脱身,听了这话也只好过去看看,不得不说宁阔一手行书写的很漂亮,笔墨浓重酣畅,却自有一股子潇洒气度,生生将自己那副行楷比下去好几截。可是再好又什么用,还不是带不回去,换不了钱!想到这个,她十二万分的郁闷,将注意力从字体上转开,去看内容,是欧阳修的《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