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不理睬任何人,三两步走到王美人榻前:“爱妃…原说等将养好了就接你母子进园子,你怎么就委委屈屈地走了呢?”他双目呆滞地望着死尸出了一阵子神,瞬间眼神又恢复了明亮,猛然扭头问道,“御医何在?”
“臣等在!”三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往前跪爬了两步。
刘宏冷森森问道:“王美人何疾而终?”
三个人倒吸一口凉气,把头压得低低的,谁也不敢做声。
“说啊!”刘宏催促道。
三个人干动嘴不出声——固然不可蒙骗皇上,但皇后那边也不能得罪啊!
“朕再问最后一遍,王美人何疾而终?”刘宏的声音已经有点儿不对头了。
为首的老御医提着胆子道:“她是…产后失调…突然中风不治,暴病而……”——“亡”字还不及出口,刘宏勃然大怒:“混账!你拿朕当傻子吗?孩子都生下几个月了,还能得产后风?来人哪……”他抱着孩子跳着脚,拿指头戳着那老御医的额头,“把爱妃刚才剩下的午膳给这个老儿灌下去,我看他要是死了,算不算产后风!”
“皇上饶命啊!”那老头呼喊着,立刻被随后而到的武士拖了出去。剩下的两个人魂儿都吓没了,其中一个老头实在经受不住,哆哆嗦嗦口吐白沫扑倒在地,活活被吓死了。刘宏揪住另外一个问道:“就剩你啦。你说!王美人她是怎么死的?”
“是…是…中毒死的……”那人再不敢隐瞒了。
“大点儿声音说!”
“王美人是中鸩毒而崩。”
刘宏松开手,回头扫视了一眼跪着的宫人们:“你们都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听见了吗!?”最后化作一阵怒吼。
所有人都吓得把脑袋贴着地面,哆嗦着不敢开言;小皇子的乳母斗胆上前要接孩子,被刘宏一脚踹倒在地:“闪开!谁也别想碰我儿子!”大家跪着往后倒退,顿时间皇帝四下一丈之内竟无人敢近。
刘宏犹如一只饥饿的狼,在殿里来回踱着步子,怀里还抱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
这时候张让、赵忠也赶到殿外,见里面这等情景便放缓了脚步。张让感觉有人拉他的衣襟,低头一看,尚药监高望就跪在他脚边——高望本是管着药材的,出了这样的事他虽不知情也难逃干系,趁着皇上逼问御医,赶紧退到了殿外。他拉着张让的衣襟,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小心点儿!已经杀了一个、吓死一个了。”
张让心道:“你哪里晓得,没进殿就已经宰俩人了!”他咽了口唾沫,这个节骨眼儿本是不该上前的,但何皇后是他一手推举上去的,这里牵扯到他的利益。更要紧的是,宋皇后的巫蛊一案是自己连同何后、王甫联手炮制的,要是真把她下了暴室,万一勾出旧事,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事到如今不保也得保了!想至此,他深吸一口气趋步进殿,来至皇帝面前跪倒道:“万岁息怒。”
刘宏一扭头:“你来得正好!去把皇后给我传来!”
“奴才…奴才恳请万岁开恩。”
“你知道我要废了她,是不是?”刘宏冷笑道,“嘿嘿嘿…开什么恩?她为什么不开恩?王美人何罪?还有,当初宋后巫蛊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怕什么来什么,皇上心里一切都明白,张让心头一阵狂跳。他还想再替皇后说些好话,但嘴却被道理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敢抗诏?”刘宏凝视着他,“快去!”
“奴才…奴才实在是……”张让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刘宏不与他置气,抬头喝道:“赵忠!他不去你去!传我的口谕,先废何后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来!”这一惊之下,张让已拿定主意,抱住刘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呀!”
“大胆!”刘宏一脚蹬开他的膀子,“这样的贱人,留她干什么!”张让摔了一个跟头,紧爬两步又紧紧搂住他的腿,继续谏道:“皇上三思!皇家怎有屡废国母的道理呀!”
此语一出,刘宏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是啊!宋后一族已经身死门灭了,如今又要废杀何后,天底下哪有一个皇帝连续诛杀两个皇后的,又是巫蛊魇震,又是毒害嫔妃,这一大堆的宫廷丑闻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后代史官将如何下笔书写自己呢?可要是不废掉她,王美人难道白死了?刘宏有些为难,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他挣脱张让,后退两步跌坐在胡床上。
张让见他有所动容,却又不敢随便再说什么,只把头磕得山响;最可怜的是赵忠,已然得了皇上废后的命令,这会儿见此光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左脚和右脚都打起架来了。
“太后娘娘到!”随着一声呼喊,董太后面沉似水踱了进来;身边站定蹇硕,小心搀扶着她。原来蹇硕杀了那个皇后派来的小黄门,料知皇上回宫必是一场大乱,便不再追赶圣驾,忙往永乐宫搬请太后主持大局。
“母后!”刘宏烦闷间见母亲姗姗而至,顿时间没了刚才那等怒气,仿佛一个刚刚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泣不成声:“王美人她死了……”
董太后早从蹇硕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不过她没提皇后的事,只是从刘宏怀里轻轻接过襁褓,拍着啼哭的婴孩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难受,哪有大男人痛哭女子的道理?何况你是皇上,要节哀克制!这孩子养在别处你我母子都不放心,我看还是由哀家亲自抚养他吧。”说着她捏了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