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不是选举入仕,也不是被辟除入仕,而是走的吏道,即学优而仕,始自乡里,本于小吏干佐,积以岁月,迁为牧守,入作台司。
秦波与他一样,也是吏道入仕。他最先是给事县中,学习吏事,随后为县中吏员,当了几年的斗食小吏后,因积功劳受到当时县君的赏识,遂被荐到郡里,乃被擢为有秩蔷夫。因为有这番经历,所以,他官儿虽不大,但对吏道的这个仕进升迁还是很熟悉的。
他忖度了片刻,说道:“吏之仕进,不外乎‘阀阅’二字。阀为积功,阅为经历。君虽任职亭部三个月,经历并不长,但我听说,君自任以来,不但从不曾有过休告私归,并且多次放弃休沐,忧公甚矣!在考勤上是一等一的优良,这足以弥补经历之不足。”
休告就是请假,私归就是在正常办公的时间回家。前者还好,后者是严加禁止的。
“君之考绩既优,再说积功。君任职三月,导人向善,折服豪强,为民买桑,赈赡孤老,一亭之中,尽欢欣舞蹈,部中之民,皆以君为父母。又操练里民,备冬寇,使寇贼畏惧,不敢犯境,今夜更又刚毅果断,勇于任事,奔驰救援,可谓殊功。君之积功甚矣!无论是考勤抑或考功,今年以来,举县诸吏无有过君者也。阀阅簿上,君必为最。我闻言,县君之前就想要擢君为县吏,再加上今夜之功,必得超迁!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县檄必至。”他拍了拍身上的青绀绶,笑道:“定有一个青绀绶带送与君!,君头上的这个赤帻也该被换掉了。哈哈。”
阀阅簿就是功劳簿,是吏员升迁的依据,凡立下功劳,必在簿中有书。君必为最,最就是第一。在吏员的升迁上,帝国最重选优拔尖,凡在考核中得到第一的人才都会被予以升迁,给以重用,也就是所谓的课最升迁,而对有特异才能功效显著的,更往往会越级提拔,加以超迁。
秦波不愧是一个老吏员,分析得很有道理,周澈虽任职不久,但他的功劳确实很大,治亭的效果极佳,称得上功效显著,当得起一个超迁。青绀绶带云云,是暗指县君这次很可能会给他一个百石吏的职务。亭部只是个斗食小吏,严格来说,尚未入流,上不得台面,而百石吏就不同了,开始有资格佩戴印绶了。
秦波哈哈地笑了几声,却见周澈并无欢喜之色,很纳闷,停下笑声,问道:君将获得升迁,为何不喜?
周澈心道:“县中诸吏,自功曹以下,或埋首文牍,或奔走长吏门下,局限一廷之中,丝毫也无自由,虽然俸禄多点光鲜一点,但在我看来真还不如亭部,至少也是十里之宰,能结交豪侠,聚集人众。,‘百石吏’?嘿嘿,我却也不差这点俸禄钱财!”瞄了一眼秦波身上佩戴的青绀绶,又想道:“不过这次我立的功劳的确不小,如秦波所言,肯定是会获得拔擢升迁的。县吏固非我所愿,但要说起来,这‘有秩蔷夫’也是百石吏啊!”
——这才是他把秦波拉到一边儿私下说话的目的,却是看上了秦波的这个职位。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肃容说道:“秦君为本乡乡长,我虽非君之直管下吏,但君亦可算我之上官。今夜,我虽侥幸然立了微功,但怎能绕过秦君,直接去县廷中厚颜领赏接受升迁呢?再说了,今晚若无秦君的指挥若定,便再有三个俺怕也不能保全文庄!”
秦波挠了挠耳朵,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若无我的指挥若定?”
“是啊!今夜文家之所以能够保全,首先是因为秦君指挥若定,其次是因为赵君临阵调度,我只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如何能独领此功?”
秦波吧唧了两下嘴,好像是在品味周澈话里的意思。
他听出了周澈的暗示,这明显是在让功啊!但为什么呢?将这么大的功劳拱手相让,很不正常。他细细观察周澈的表情,就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的难题一样,只可惜周澈低眉垂目,露在外边的只有一副谦恭的模样。既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他索性也不猜了,直言不讳地说道:“多谢君之美意,将功劳让我。只是君意如何?还请直言相告!”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秦波的言下之意:你把功劳让给我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周澈也不遮掩,说道:“青绀绶虽好,但就职县中,埋首文牍,实非我愿,任事乡里,做些实事,才为我之志向。”
青绀虽好,任事乡里?秦波摸了摸腰上的青绀绶,试探性地问道:“君是想佩戴我的印绶么?”
乡里中的吏员只有有秩蔷夫是百石吏,可以佩戴青绀绶带。
周澈微笑不语。
秦波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略微忖思,心中想道:“我任蔷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未获升迁者,只是因为还差些火候,如今得他将部分功劳相让,足够升迁了。待我升迁之后,这本乡蔷夫一职自然空缺。他出身周氏,今又立大功,升任上来也是理所应当。虽不知他为何不愿为县吏,却只想任事乡里,但只要我在县君面前多为他美言几句,称颂,接任蔷夫一事应该还是可行的。”
寻思定了,他自觉有九成把握,当下也不故作矫情地推辞不受,爽快地说道:“君既有此志,我自当相助。虽说依照惯例,蔷夫多由本乡人担任,但君为名门子弟,治亭又成绩优异,并又得本乡文许两大家的感激称颂,接我之职应无问题。”
周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