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外面,皇甫朝云听到了诸葛亮传达的军令。轻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出乎意料地,他的脸色无悲无喜,眼神更是无比平静。
他早已料到此番镇守望风亭不利,势必会受多闻使处罚,虽没想到等来的是丞相直接下达的问斩之令,但既入军中,生死便早已看淡,哪还会被死亡吓到?
因此,他的心情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
唯一可惜的是……于己而言,他的武道修为刚刚提升,剑道修行之路再次开启,正是稳固与提升实力的最佳时期;于外而言,天下黎民水深火热,北方曹贼欺压南下,大汉未能实现一统大业……面对疮痍河山,而他却要先往赴死了。
这大概是除去不能战死沙场外,最值得令人伤悲的事情了吧?
可是,又有何办法呢?
雨仍在下。
云层堆叠,秋意渐深,一丝凉意侵袭入盔甲之内,渗透至血骨之中。
皇甫朝云少有地打了一个寒颤,憋了许久的喷嚏也随之喷洒出来。
“稍许,我会差人给你送一份姜汤过去……即便走,身子也要热着才行。”
从大帐中退出,多闻使走到他身前身前,语气悲悯地说道。叹气间,伸手一挥,身后便有两人走出,一人一边押住皇甫朝云,扭身朝监斩台旁的牢狱之中走去。
焉逢即将被处斩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军。
因为飞羽的特殊所在,朝云之名并不为人所知。但焉逢两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焉逢竟是丞相亲自下令处斩,众人无不震惊。直到后来有人解释,正是因为焉逢的疏忽,才导致十万军粮被敌军悉数毁灭,前方将士无粮可食,丢失十万粮草是何等之罪。
众人又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收起震惊与惋惜之心,皆是使尽了恶毒的语言对焉逢大骂和诅咒,多年战乱带来的满腔压抑、不满与愤怒皆在此时一并倾洒而出,甚至有人扬言要亲自斩下焉逢之头颅,以告慰全军死去将士。
军营中少有地沸腾起来。
中军大帐内,杨仪半弓着身子站在诸葛亮面前,满是担忧道:“丞相,多闻使君请您下的这一道军令,实是在拿您的威望作赌,您为何要答应于他?他欲以此收买人心,却着实没有考虑丞相处境!”
诸葛亮笑了笑,轻摇羽扇道:“公威是在为老夫担忧一旦多闻使君不斩焉逢,事后激起众怨,我该如何向全军将士交代?”
杨仪眉头紧皱,身子愈发往下弯了弯,“丞相,正是如此啊……眼下丞相正要率军前往邽岭,与司马老贼对抗,三军将士亦是整装待发,值此关键时刻,若是军中出现乱子,丞相又该如何是好?这可是关乎全军的大事!即便此番无事,可朝令夕改,对日后严整治军,必定会形成阻碍!”
诸葛亮面带笑意:“公威以为,多闻使君会不知此举带来的后果?正如公威所言,此番老夫打算亲自率兵前往邽岭,伺机约战司马老儿。但流马渊一带,流马索需重新建起,流马索之重要性,公威应当与我一样清楚,多闻使自然也不会不知。几次北伐,我军粮食供应不足已是事实,唯有保证粮道疏通,亮在前方,才能心安。亮心安,军中上下自然也会心安。因此,既然多闻使主动找我领这份人情,亮又岂有不送之理?”
杨仪思考片刻,恍然道:“丞相难道是想借助多闻使君手里的神秘力量,守住流马渊木流索,保证后续军粮能够安全运往前方?如此一来,只要军粮按时送达,军中怨言便会自行消散?”
诸葛亮笑道:“此乃其一。其二便是,多闻使作为陛下使臣,为人善谋且善断,多次立下奇功……方才他便与我谏言,与魏延将军之计策一样,皆是派奇兵翻越邽岭,偷袭砦堡,以此迷惑司马老儿,诱他出战,且主动承担了奇袭之责……此等贤良,此等谋略,此番亮送他一个人情,又何尝不可?”
杨仪急切道:“可丞相,万一……”
诸葛亮摆了摆羽扇道:“公威不必再多言,倒是多闻使想要借此收买谁的人心,才是亮觉得奇趣之所在……”
“这……唉!”杨仪叹了口气,揖手行礼,不再多说什么。
……
“使君,您真的打算将焉逢斩首示众?”
军营右卫营的位置,矗立着一座比周围士兵居住的军帐都要大出很多的帐篷,事实上,它只是看起来像帐篷,实际上却是一座刚刚盖起不久的木屋。只不过为了保暖,有人在木屋的外围铺上了一层防水的帘账罢了,使得它的外观看起来更加秀丽一些。
刚才那个声音,便是从这座大帐之中传出。
军帐门外燃烧着两盆炭火,炭火旁边是身躯站得无比笔直的士兵。
相比于其他账前的站岗士兵而言,他们的眼神要显得更加的犀利,身材看上去也要精壮不少,一些普通士兵经过这里时,都会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微微低头弯腰匆忙离开,不敢在这里停留超过三息时间。
大帐之中一共便只有两人。
正是多闻使与着急赶来的强梧。
强梧以心态稳稳健著称,可此时此刻,一向沉稳的他神色却满是焦急,站在龛台之前,与脸色缓缓回归平静的多闻使形成了鲜明对比。
多闻使伸手指了指下方的座位,脸色平静道:“强梧,坐下说。”
强梧脸上焦急之色更甚,非但没有坐下,还急切地上前两步说道:“使君,午时将至,您再不下令,朝云他就真要死于闸刀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