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阗以为,在见识了主子疯狂的一面,并且遭受了那样一番毒打之后,郦儿就算不想着离开,也该离主子远一点吧!
小孩子,最记打了。
哪想,翌日,他办完事回来,去给郦儿上药的时候,却被婢女告知她在主子的殿里。
融阗的脸就有些扭曲,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该不会这丫头一不留神又被主子待着毒打了吧!
上次多亏了他及时赶到,这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当他狂奔至寝殿,满腔热血地想要拯救某个无辜的小可怜时——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斜躺在软榻上,身上衣裳半褪,露出伤痕交错的身体,正在享受某人的关怀,脸上洋溢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容。
而他本以为会暴虐的主子,正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着药,脸上的表情,足可以称之为心疼怜惜了。
主子极少对除宋汐意外的人,露出这样的一面。
这温馨的一幕,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为之动容吧!
融阗不可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双眼,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疼吗?”
他听到他家主子这样问,声音温柔极了。
“不疼。”
他听到小不点这样回答,脸上涤荡着闪瞎人眼的幸福笑容。
然后他看到他家主子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狰狞伤痕,半是心疼半是气愤道:“竟下如此狠手。”
融阗忍不住嘴角狂抽。
这话说的,好像这伤不是你抽的。
某个小丫头猛地摇头,“郦儿一点都不疼的。”
像是怕某人不信,她忍着伤口崩裂的疼痛,故意伸了伸拳脚,明明额角都疼得在抽了,还在强颜欢笑,“你看,郦儿已经快好了。”
融阗继续狂抽嘴角,说的好像昨晚上疼的要死要活的不是你一样。
主仆和睦相处是好事,这一幕,看在融阗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收拾好复杂的情绪,融阗大步走了过去,机械地行礼,“主子,属下回来了。”
安笙转过脸,原本柔和的脸色倏然就转淡了。
倒不是说,他对融天不亲近,而是融阗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被伤透了心,冷漠惯了的人,忽然就变得柔情似水,那才叫不正常好吧!
他甚至以为这又是安笙发病的某种前兆。
自从被“软禁”,安笙已经许久没发病了,郦儿一来,他就发了疯。
也不知是被宋汐伤害的后遗症,还是郦儿这双肖似宋汐的眼睛刺激了他。
快速替郦儿上完药,安笙便打发她出去了,融阗则留了下来。
融阗交代完事情出来的时候,发现郦儿还站在院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主殿的方向。
这妮子居然还想着去找主子,融阗觉得这丫头脑子有毛病,他大步走了过去,对着这个小姑娘,难得板起了脸,“你跟我来一趟。”
陈设简单的房间内,融阗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看着郦儿,“不是叫你不要在主子跟前晃吗?”
郦儿眼神一闪,她觉得面前这个人生气了,但她不愿就此服软,低下头,嗫嚅道:“我知道融叔是为了我好,但是,主子并不是坏人。”
融阗冷哼一声,“看来你还想被打!”
郦儿倏然抬头,目光虽有怯意,却十分坚定,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了,“我是主子捡回来的,就是主子的人,要杀要打,全凭主子发落,只要主子高兴。融叔,也不希望主子身边跟着三心二意的人吧!”
这一番话出来,真叫融阗吃惊,他以为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倒是还挺有忠诚意识,如此“懂事”,倒显得他多管闲事了。
不过——
“只是这个原因吗?”融阗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黑暗中某种动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从没觉得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郦儿倍感压力,冷汗从额上淌下来,她闭了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也许您不相信,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第一眼看见主子,我就想跟着他。仿佛有一个声音再告诉我,这就是你一直要寻找的人。虽然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乞丐,但我也想有一个目标,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有主子,才能满足我的愿望。”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微微缩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本能地畏惧,却又依旧坚定,“鞭子落在身上很疼,我也很怕挨打,但是,我很喜欢主子关心我的样子,这样让我觉得,终于活的像个人了。”
所以,为了这一点点关爱,哪怕只是错觉,她不惜承受那痛入骨髓的长鞭。
这世上,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甚至,想要得到一点什么,就要付出成倍的东西。
只是在个人看来,值不值的问题。
而她觉得值,这就够了。
自小颠沛流离,无依无靠,她吃尽了苦头,看尽了人情冷暖。
在那个雨天,她为了生存下去,备受欺凌,伤心绝望。
在那个雨天,她看见了一个同样伤心绝望的人。
在那个雨天,因为和他的相遇,伤心变得不再伤心。
她找到了,这一辈子,誓死要跟随的人。
说不清理由,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融阗沉默了,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有点不理解,也有点怜悯吧!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忽然问道:“昨晚上,你为什么不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