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董事会那边怎么办?”林薇又问,设立基金的支出十分可观,仅第一笔投入就比原先经过批准的捐款高出了一个数量级,而且还有后续每一年管理费用和追加资金,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是起码数十年的承诺。
“方案就这样交上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陈效却这样回答,“何齐是何家的人,由他们自己去博弈吧。”
说完那句话,他转过脸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林薇没动地方,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坐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也的确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意外的失落了。那只是几秒钟的停顿,于她却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陈效一直没看她,她终于站起来,转身走了。
离开陈效的办公室,林薇便开始着手改媒体发布会的稿子,她去找cfo确认数字,很快发现,在她去找陈效之前,陈效已经跟财务部沟通过设立基金的想法了。她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他其实早就想好,只是等着她去?是偶然?还是故意?她问自己。
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只是莫名忆起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那是在ash楼顶的天台上,她,陈效,还有王俊。她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听到王俊问陈效:“你为什么要趟这潭子浑水,难道就是为了她弟弟?”陈效反问:“我为了我弟弟,行不行?”王俊笑他:“你?为了何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的确,当时的陈效与何齐站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当中,他们是原告和被告,他们一黑一白,他们水火不容,以致于陈效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单纯的调侃。直到现在,林薇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是实话,他豁出去一定要管那件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而且还是为了何齐。比董事会那帮人,他才是真的把何齐当成家人看待的,他可以跟他打官司,从他手里抢东西,但别人不行。他是他弟弟,他得护着他,就像她曾经护着林凛一样。
具体方案做出来之后,很快就呈交到集团董事会审批,那是一个臃冗的组织,许许多多的老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以及牵丝攀藤的关系,可其中也有赖至成,还有何齐的两个堂叔伯。恰如陈效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了,留给何家人自己去博弈吧。
话虽这么说,等待结果的那几天还是煎熬的,林薇不想空等,又去找宋缤,约她出来喝茶。两人在市中心一间小饭店的阁楼茶室碰头,地方是宋缤选的,很文艺。已经开春,天气又渐渐热起来,老房子的黑色钢窗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两个女人对着一壶茶,几碟点心,不明底细的人都当是闺蜜闲聚,根本猜不到她们在说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林薇开门见山,提前跟宋缤打了招呼,说公司另有安排,那篇文章可能不能发表了。她本以为会面对宋缤的怒火,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毕竟投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不是一点钱就可以报偿的。
但宋缤的反应却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宋缤很安静听她说完,并没有生气,反而开口对她说:“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林薇问。
“你替我做了这个决定,所以我得谢谢你。”宋缤回答。
林薇还是不懂,宋缤低头笑了笑,解释:“我知道这篇文章发出去一定能红,这是我入行以来遇到过的最好的机会,我自己是绝对不舍得放弃的,甚至还想过要追踪报道,把它做成一个系列,但是何齐……,这段时间我总是想到他,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失眠。”
林薇看着宋缤,一时茫然,她完全没想到宋缤也曾面临着同样两难的境地,宋缤谢她,那她又该去谢谁?
陈效,她只能想到这个名字。几年前,林凛出事的时候,他已救过她一次,给她一个盼头,让她不至于去死。现在,又是一次。如果事情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何齐在参加援助项目的时候中出了什么事,或者他足够幸运,一直好手好脚的活着,枕戈待旦,风餐露宿,就这样把自己的大半生奉献出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形,对她来说,都将是比死更可怕的泥泽。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陈效又救了她一次,但她却不能像宋缤那样,向他道谢。他不会要她这一声“谢谢”,她是知道的,这恐怕就是她、他、还有何齐,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死局。
媒体发布会之前,董事会的批复终于下来了,新方案获准通过。结果真的出来了,林薇倒不觉得意外了,除了这样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吗?没人愿意做这个坏人。做坏人是很难的,比做好人难多了。
钱的问题敲定之后,林薇又重新与msf接洽,通过那个公关经理去联络何齐,
捐赠总是受欢迎的,法务部草拟的协议条款一条一条过下来,到了基金管理那一部分,公关经理这样对她说:“具体的运作最好还是跟何齐谈,我给你他的号码,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他回来了?”林薇问。
“是,他刚刚做完一个援助项目,重返文明世界。”公关经理跟她已是熟识,开起玩笑来。
林薇却没笑,也没有要那个号码,很快就让一个助理接手,连同法务部的顾问,去找何齐。之后所有的进展,她都是听别人转述的,她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她活到那么大,从来不曾这样胆怯过。
接手慈善基金计划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男孩子,名叫丁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