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又拧着眉反复叮嘱了好几次,才被一个急冲冲的赶来的护士叫走,陆瑶抬眸望去,走廊的另一头兵荒马乱,间杂着女人小孩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陆瑶的心情没来由地沉重了几分。
回到病房里,沈爷爷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默不作声地发呆,昨天老爷子忽然提出让两人结婚,陆瑶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让老爷子病情突发,昨天老爷子对沈榕策的态度也不怎样,但他一直对沈榕策就是这样挑眉瞪眼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陆瑶也就没多想,可是今天沈爷爷就因为她随口夸了两句就动了这么大的火……
“小瑶呀……”老人的声音异常的孱弱,早已不复昨日的硬朗,他正在输氧气,陆瑶望了看心电图,连忙把头凑了过去:“爷爷,你先别说话,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不行,我不说这心里就堵得慌。”老人倔强地想爬起来,才动两下就喘个不停,陆瑶无可奈何连忙按住他,“你说,我听着,咱们慢慢说。”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年轻时候……没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一句话尚未说完,老人已经泣不成声,陆瑶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既害怕让他说下去情绪激动让病情反复,又实在不忍心打断他,她摸出手机,立刻给沈榕策发了条消息,让他快来。
“现在……榕策,他,他……”
陆瑶焦虑地看了眼心电图,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他伸出老树皮一样干瘪的手,她连忙握住他的手:“爷爷你别生气,他有什么做得不对,我帮你教训他,他会改的……”
沈爷爷隔了十多秒才喘过来气,“我知道你们还年轻,不想结婚,男人结婚后就会有责任感,就会懂事……小瑶,我是怕他走错路啊,小瑶,别让他走错路,别让他走错路……”
陆瑶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昨天晚上她才下了决心,以后都不要再跟沈榕策接触,她所以为的情分在沈榕策眼里恐怕只是个笑话,她不是圣母,没有那么的伟大,被人伤被人害还能够以德报怨,沈榕策是想报复她也好,还是想要怎么着,都随他的便,她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当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流着泪这样请求她,她怎么能说拒绝,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啊!心电图不停地“嘀嘀嘀”响,陆瑶慌忙地按下了警铃。
“小瑶,帮爷爷看着他,别让他走错路,答应爷爷……”
陆瑶吸了口气,机械地点了下头,一下两下,沈爷爷的表情终于平缓了一点,病房的门“嘭”地一声被打开,陈医生带着护士黑沉沉地冲了进来,看了眼陆瑶,毫不客气地把人赶了出去。
陆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垂着头茫然地等待着,半掩的门里传来护士和医生急切的声音,走廊的另一头哭声一片,这种鲜明的死亡气息让陆瑶很害怕,她可以不害自己的死亡,却无法接受身边人的死亡。
不要出事,一定不要出事,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将如来佛祖上帝真主全祷告了一个遍。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几乎同时头顶响起了年轻男人急促的声音:“陆瑶,爷爷怎么了?”
陆瑶骤然抬起头,恐惧愤怒的情绪几乎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沈榕策,你还问爷爷怎么了?”
陆瑶瞪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因为他害怕你走错路!”
沈榕策的神色明显一怔,陆瑶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这些天压抑的怒火和对沈爷爷的担忧,对生命的惶恐在这个关头全部被引爆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爷爷?你口口声声地说要恨我,做了那么多事来报复我,怎么就不愿意把用这些时间来陪爷爷?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唯一的亲人!再退一步说,你要报复我直接朝着我来,你为什么非要牵涉无辜,你知不知道水箱爆炸有人重伤?那个人还在医院躺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瑶越说越无力,抛开刘克松自立门户那一段,搭载着三益的船只和一艘游轮相撞沉默,两人死亡,五人重伤,十多人轻伤,半导体气体泄露,造成了十多人中毒,还有前些天刚发生的水箱爆炸,如果这一切全是沈榕策做的,他完全是在草菅人命,这样的沈榕策,这样的沈榕策……她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他重回正途?
沈爷爷,他早已经走错了路,这半年多来三益的厄运,有多少人因此受伤?只是为了报复她?
她到底还是个自私的人,就算知道是沈榕策做的又如何,她也无法走进警察局为他们讨回公道。
“不是我做的。”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不是我做的。”
他的发丝凌乱,头顶不知道在哪里沾上些碎纸片,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件风衣,沾湿了一大块皱巴巴的裹在他身上,他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眼底布满血丝……这哪还有商界新星的英气逼人,不可一世,他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一天之间就已经憔悴地蒙上了一层死灰。
陆瑶后退一步,拼命地甩开他的挟制:“沈榕策,我到底该相信你哪句话?请不要再继续了!这是警告!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我一定会……”面对这样的沈榕策,她到底还是说不出要去报警的话。
陆父报警,间接害死了沈父沈母,如果她报警,她不知道沈榕策最后会怎样,但沈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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