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把床帘的最后一丝缝隙死死压住,在徐璈逐渐凝下来的目光中深深吸气,强忍着心慌说:“盐匪下山了。”
徐璈没想到桑枝夏要说的是这个,怔愣一刹诧异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盐匪四处作乱,整个蜀地都被笼在了惶惶不安的紧张当中。
徐璈这几日在外也听说了不少盐匪的事儿,不曾听闻盐匪曾在安城出现。
桑枝夏指了指床帘外楼下的方向:“你进来的时候,看到在大堂里等着的那些人了吗?”
“看到了,那些人有什么问题?”
桑枝夏把自己发现地契上的问题大致说了一遍,徐璈逐渐挑起的眉梢中说:“你回来之前我在跟一个大娘说话,她说自己住在城南,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在大堂里也没有认识的熟人。”
“可是她的鞋底子上沾了红泥。”
不光是那个大鞋底有红泥。
桑枝夏泼在地上的一盏茶,导致大堂里的地面临时洗刷了一遍。
积水没干之前,脚下带泥的人但凡是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桑枝夏只是在大堂里看了一会儿,类似的红泥脚印就发现了不下三个,这些人分明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但是进了大堂都装作了互相不认识的样子。
像是怕徐璈不晓得轻重,桑枝夏解释说:“这种红泥不是处处都有的。”
“我找掌柜的问过,青城山独产一种用来烧砖的红泥,别处都没有。”
而青城山如今恰巧就是盐匪的聚集地。
桑枝夏自顾自地说着忍不住抽了一大口凉气,悻悻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买地的动作太大了,露了财被盐匪盯上了?”
这些盐匪在传闻中可是无恶不作的。
万一真是因露财被当成了下一个动手的肥羊,他们带着的这点儿护卫能够用吗?
这要是费劲巴拉收了好几日的地,最后地也没到手,银子也被抢了,这事儿跟谁说理去?
桑枝夏忧心忡忡实在坐不住,赶紧翻身下床把之前筛选出来觉得不对劲的地契拿了出来:“还有这些,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哪儿不太对。”
徐璈紧跟着下了床,接过桑枝夏手中的一叠地契,指腹在地契的纸面上摩挲而过,再举起来对光看了看,神色微妙:“枝枝,这些地契都是谁收的?”
桑枝夏愣了下:“灵初在下头统一收的,但是我也看过了,暂时没看出什么。”
“怎么,这地契不对劲?”
徐璈略斟酌了一下措辞,口吻复杂:“这是假的。”
“什么?”
桑枝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假的?”
“这个……”
“东家。”
门外响起灵初压低的声音。
桑枝夏连忙示意徐璈闭嘴,绕过屏风去打开了门:“怎么了?”
灵初出额角带着一层薄薄的细汗:“东家,派去城外打探的人回来了,那些地的归属不对。”
“是仿照的?”
徐璈绕过屏风出来,要笑不笑地说:“这些写在地契上的地,原本都是谁家的?”
灵初对着徐璈匆匆行礼,顾不得喘气就飞快地说:“这些地原本是安城孙家的。”
“可孙家的人十三年前被仇家灭门,惨案至今未破,这些原属于孙家的地成了无主之物,十年来一直都是荒着的。”
桑枝夏脸上的错愕彻底凝固,顿了顿才说:“这么说,有人钻了孙家无人的漏洞,把孙家这些无主的耕地分切成不同的大小,伪造了地契拿来卖给我了?”
灵初苦笑点头:“目前看来是这么回事儿。”
“只是那些地契……”
灵初想想倍感糟心低下了头:“是我失察,查验不慎让人钻了空子。”
伪造的地契都挥到脸上了,他只察觉到耕地的数量和位置似有不对,完全没意识到地契可能是假的。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摆手:“也不光是你的事儿。”
“我盯着看了那么长时间,最后不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么?”
桑枝夏说完忍不住转头去看徐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官府大印真得一点儿挑不出错,每张地契甚至因为年时的不同,纸张的破损陈旧感还都差异明显。
甚至还有年代太远墨迹洇出的痕迹,一看就像是在箱子里放了多年,突然翻出来的既视感。
这东西究竟假在哪儿?
徐璈摆手示意灵初先下去,关上门坐下对着桑枝夏招手:“枝枝你过来。”
仿古是门不太能见光的本事,徐明辉就是其中翘楚。
但鉴古也是世家子必学的一项。
徐璈随意抓出一张地契让桑枝夏抓着,把拉住点燃,握着她的手对准烛光举起:“你看背面的印。”
桑枝夏凝神盯着,眉心缓缓缩紧:“这印是新落上去的。”
纸面上的印看似老旧,在纸的背面也洇出了痕迹。
可透光一看,就发现背面洇出的痕迹跟纸面的大印有距离差,二者不能对平。
大印是后落的,洇出的痕也是伪造的。
这是特意仿的古。
徐璈赞赏地点了点桑枝夏的眉心,把那张地契平铺在桌上,等桑枝夏坐下后拿起茶杯直接往上泼。
茶水渗下,地契上的墨痕却不见半点晕开的迹象。
“这是油烟纸,专用来仿古。”
“看起来是一张整的,实际上是好几张贴合在一处弄成的,所以看起来会有上了年时的陈旧感,但水一泼便可知真假。”
真的契纸用的是落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