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充满火药味争吵声一直没停。
赵大人的爆裂怨气,以及另外两位城守的阴阳怪气跟吴副将的火爆反驳冲撞在一起,说的看似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但火气却是实打实的,面红脖子粗拍桌互吼,瞧着架势也不似作假。
花厅内吵得不可开交,彭远亮耐着性子沉吟片刻,满腔堆积起的都是狗嘴掀帘的莫名其妙。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堂堂朝廷命官,字字句句都在吃喝上来回打转,这些人是没吃过饱饭还是怎么着?
彭远亮心中有异,心头不断滑过捕捉不到的模糊猜测,最后不得不强行平复心绪,沉沉地说:“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我去前头看看。”
彭远亮一掀衣袍去了前厅,花厅内的吴副将陷入团团围攻,忍无可忍地摔了个不是自己家的茶盏。
“够了!”
怒火正盛的赵大人不服气地瞪起了眼,余光瞥见门口自觉离开很远的人,与气急败坏的吴副将隔空对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戏够了。
吴副将满头黑气不散,狠狠咬牙:“你们给我等着。”
抱着胳膊的刘大人哈了一声,胡子一翘一翘的:“等着呢。”
“此怨不清,来日方长呢!”
贵客先迎进了内堂,剩下的人入不得彭远亮的眼,只请进来了在外堂等候。
今日来的都是被彭远亮精心挑选出的人,无论是自身的财力,还是在西北商道的影响力都极大。
来人不管揣着怎样的心思,到了彭远亮的地盘后都纷纷敛了神色,只跟自己相熟的人坐在一处,三三两两地分头说话。
“听说西北大营的吴副将和三位城守大人今日都来了,看样子彭老板的面子不小啊。”
说话的人端起酒杯在嘴边一滑而过,玩笑似的看着身侧的中年男子说:“老周,你怎么看?”
被叫做老周的人垂下眼帘,轻飘飘地说:“彭老板的手笔豪横,背景也深不可测,哪儿是我们这种蛮荒之地的野蛮人看得懂的?”
问话的人要笑不笑。
老周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文不对题突然说:“听说三又农庄之前不慎遭人算计,一场大火毁了大半根基,这事儿李老板可知道细节?”
在场的都是祖祖辈辈扎根西北的老人儿,手中或大或小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隐藏实力。
几年前一位姓桑的东家在西北横空突起,强势入驻后枝繁叶茂,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了北城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三又粮庄是那人的根基,毫无征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对外是瞒不住人的。
李老板面带唏嘘,摇头道:“哪儿能不知道呢?”
“我听说不光是损了农场,还死伤了不少人,只是桑东家厚道,忙着安抚受难的人,似乎无意追究是何人算计,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周老板微妙一顿,指腹滑过桌上描金带彩的杯盏,嗤道:“那位可不是这么大度的性子。”
按理说同在一地,行的都是经商赚钱的门道,数得出名号的人都互有来往,纵然是交情不深,也不会全然陌生。
但三又农场的桑东家是个例外。
这人明明是个外来户,却在西北的荒地上大肆开垦出了一片让人垂涎的农场,紧接着又在当年的饥荒之难上大放异彩。
可这人不喜交际,也不怎么跟人来往。
故而哪怕西北三城中有头有脸的商户众多,细究起来却无一人说得出这人的底细,甚至见过她的人都屈指可数。
但周老板是跟这人打过交道的,印象十分深刻。
李老板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你我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跟我透个底也不妨事儿。”
“你觉得,眼前这位跟那位相比,谁能更胜一筹?”
周老板难掩玩味地勾起了唇,轻描淡写地说:“当年饥荒大难,囤积粮草坐地起价的人不少,昔日的王家首当其冲。”
“最后王家被西北大营的官兵包围,砍头的砍头,流放关外的流放,曾经在北城可以振臂一呼的大户,最后落得下场惨淡,你可知这是谁的手笔?”
李老板眯起眼没接话。
周老板冷笑道:“当年我一时鬼迷心窍,险些走
岔了道儿,大刀都抵在脖子上了,全得了那人的一句话才有的今日。”
“如今看似威风八面的吴副将,当年可是在那人面前躬身听令的打手,你说她跟如今的彭老板相比,谁更了得?”
周老板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日的情形。
陈年河大怒清算,直接带了兵马就要抄家问斩。
被抓住摁着脑袋跪在地上的时候,周老板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风雪呼啸着打卷袭来,冰冷刺骨。
一袭青衣的女子踩着积雪上前,眸色平淡话声轻轻:“想活,还是想死?”
周老板当然不想死。
所以彻底熄了想作怪的心思,收敛了全部恶念,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会说话的物件,在那段几乎看不到活路的日子里当了女子手中的马前卒。
事实证明,他没选错。
北城中的王家杨家甚至是钱家顾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家都因那场大难没了来日,北城彻底成为了那人的绝对领域。
可他却因将功折罪,为周家抢到了一线生机。
那女子说话算话,强势却也守约。
可命悬一线的紧迫感仿佛深入骨髓,哪怕时隔许久,现在回想起都是肝胆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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