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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精锐被福坤全都留在了人群之后,抵挡在最前头的就是这些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老弱妇孺。
强兵悍马战旗猎猎,但耳边不断传来的战鼓声,却在此时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的沉默。
真兵戈见血马蹄踏地,那挡在最前头的这些不堪一击的人,完全抵挡不住岭南大军的攻势。
可是真的要打吗?
对着这些本该被保护的人下杀手?
真的对这样都算不得对手的人痛下屠刀,那他们一路攻至于此处的意义何在?
他们又如何自认是正义之师,如何在天下人的面前抬得起头?
而且……
谁的家中没有这样的老弱?
看着那种脚步蹒跚需要唤一声老爷爷的人惊恐挡在前头,刀锋如何落得下去?
岭南大军多有忌惮,明明己方势强,在首次交锋对阵中却不得不寸寸后退。
福坤却没这样的顾忌。
在岭南大军沉默着不忍往前时,福坤直接命弓箭手从城墙上发起攻势,若不是徐璈下令及时大军后撤,造成的损失绝对比现在更大。
可就算是及时止损,后续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仗不是这么打的。
军中的男儿都有血性,血性之下更是良知。
今日被这样的残阵逼退一次,战鼓再响时,参与过今日狼狈的人心里就会下意识地避讳。
一战退,节节败退。
岭南大军的伤亡倒是不大,可目睹在箭雨下在不远处密密麻麻倒下的人,带来的影响却不可预估。
沉默了许久的徐璈飞快地闭了闭眼,沉沉地说:“往前冲不行,还没真正接触到滁州的守城士兵,先死在交战线上的百姓就可累起无数尸骨。”
福坤是彻底不要脸了。
他们还要。
攻城一方本就相对多艰难,福坤无所顾忌,大可把抓得到的人都投到战场上,在岭南大军发起攻势时漫天乱杀。
落下的箭矢巨石他们可以设法躲避,可那些被强行推到战场上的百姓躲不开。
杀敌不足一百,百姓伤亡过千。
这样的仗就算是打胜了,也是岭南大军此生都挥之不去的阴霾。
江遇白困兽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死死地咬着后槽牙说:“福坤必须死!”
“这个畜生必须死!”
福坤占据滁州,背靠着还属于永顺帝的数座城池,如今在滁州的人死绝了,他也可以立马从别的地方抓来补足。
更令人冒火的是探子传回消息,福坤此举是得到了永顺帝许可的,不把福坤的脑袋摘了,这一战只会一日更比一日难打。
岭南大军宛如被拴上了链子的野兽,面对实力完全不如自己的对手,却无从下口,满是束缚。
这样下去,不管是军中的士气,还是兵士们的斗志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徐璈脑中闪过陈年河之前给自己的密信,站起来说:“小王爷,末将请战。”
书生皱着眉:“骠骑将军,双方交战不伤百姓,这本该是默认的事实,若贸然开战,只怕是……”
“不明着打。”
徐璈冷着脸说:“我带几人设法潜入滁州,先杀福坤。”
书生苦笑道:“这法子恐也艰难。”
在意识到福坤的打算后,他们就制定过关于刺杀福坤的计划,也派出了几批人前去动手。
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福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此举伤天和惹人怨,对自己那条该死的命分外看重,身边守卫重重密不透风。
专门培养的刺客尚且是铩羽而归,徐璈他……
“论个人武艺,我自认比之前派出的刺客强出许多。”
徐璈垂下眼淡声道:“福坤不杀,此战难止。”
“等城中乱起来,自然找得到下手的机会。”
陈年河之前的提醒是管用的。
只是江遇白安排尚在造势之中,此时冒险潜入滁州城,只怕是……
江遇白眸色沉沉地看向徐璈:“你有几分把握?”
“三成。”
徐璈既不夸大也不自贬,只语气平淡地说:“城中若可如愿乱起来,可提至七成。”
“城中当然会乱。”
江遇白双手撑在桌面上,满是血丝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徐璈,一字一顿地说:“骠骑将军此行定可圆满归来。”
“在骠骑将军回来之前,我保证,滁州城内一切都会如骠骑将军所愿,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岭南在此十万大军,连同我等的性命在内,皆是骠骑将军不可动摇的倚仗。”
刺杀的事儿暂时说定,江遇白挥退了其余人,站起来在徐璈的胸口上捶了一拳。
“兄弟,拎着福坤的脑袋回来,此战记你的首功。”
徐璈揉了揉被捶得生疼的地方,不带任何起伏地说:“岭南来的车队这两日就要到了,小王爷帮我遮掩一下,别让人察觉到什么。”
谁都知道此时冒险进入滁州城深入敌后,徐璈要面临的风险是九死一生。
这事儿若是传回了岭南,只怕是……
江遇白不顾小王爷的派头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沙哑着嗓子说:“你可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绝对不可能会……”
“小王爷。”
徐璈打断江遇白隐隐带着颤音的话,轻轻地说:“将军百战死,本不该心有畏惧。”
“而且……”
“谁说的我会死?”
徐璈微妙道:“小王爷想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