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安心躺着当个大废物,好好养伤的同时,滁州再往南的地界上方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其中当以京都为首。
尽管朝中不乏仍有骨头软嘴硬的人依旧叫嚣,断定岭南叛军纵然是现在暂时占据先机,但也成不了气候,假以时日定会被朝廷剿灭,威胁不到京都半点。
但大多数人对现在局势的严峻程度,心里门儿清。
永顺帝不是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太祖皇帝,现在的皇族江山也不是往前几十年的太平永固。
岭南大军来势汹汹,战绩悍然令人闻之生畏。
朝廷的平叛大军却接连败绩,堪称是惨不忍睹。
如此情形,再谈高枕无忧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必须及时制定出对策。
否则的话……
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永顺帝的江山万里,还有跟随永顺帝的臣子也不可善终。
正当朝中文武百官为了平叛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漏又逢连夜雨,西北大营那边传回急报,关外北狄似有异动,正在集结大批兵马朝着西北关口逼近。
北狄人世代定居苦寒塞外,却祖祖辈辈都不曾放弃过对中原大地的觊觎之心。
江氏皇族掌控中原百年间,北狄常年来犯,贼子之心始终不死。
现在岭南叛军以势不可当之势冲锋在前,关内大乱,人心不稳,北狄人若是选在这个时候大举攻关,一旦西北关口失守,北狄的兵马被放进了关内,那……
永顺帝脸色铁青一字不发。
原本还吵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也是识趣地陷入了沉默。
岭南是被朝廷认定的叛军不假,可朝臣都有所知,岭南叛军并不伤当地百姓,也不多造杀戮劫掠之难。
只要永顺帝还在,大可徐徐图之,慢慢再设法把被岭南侵占的城池夺回也不迟。
北狄不同。
北狄人与中原世代为仇,每逢起战火必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残忍至极。
北狄人绝不能被放进关内。
否则的话……
永顺帝想到被自己亲手毒杀的太子身上的数桩重罪,心头不由得狠狠发寒。
宗室和朝臣之所以对先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因漠不关心,不是因为没人察觉到蹊跷,而是因为先太子身上背负了与北狄私通的大罪。
身为中原之主,与外族勾结不清,这是绝对不被容许多活的重罪。
所以先太子死也就死了。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永顺帝。
内有岭南叛军为患,外有北狄强兵胁迫。
内忧外患之下,带来的冲击绝对比预想中的更大。
西北绝对不能出事儿。
西北的关口必须守住。
可……
西北现在只有副将驻守,并无主将调遣。
永顺帝后背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沉默很久后突然说:“传朕的旨意,宣陈年河进宫!”
一日后,陈年河指腹滑过黑色铠甲的锋利边缘,对着身后的陈泰辨不出任何情绪地说:“回去大致收拾一下东西,明日随我前往西北。”
陈年河数次拒接圣旨,铺垫至今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永顺帝同意了他带家眷出京。
只是在这些家眷的去向上,永顺帝指明了方向,只可以跟随着陈年河一路前往西北,期间会专门派人护送。
名为护送,实则是监视。
陈年河对此并不在意。
只要能出了京都,剩下的事儿就不是永顺帝能把控的了。
陈泰没想到真的能等到这一天,顿了下小声说:“父亲,北狄此番大约是看准了如今朝廷势弱,才会汹汹来犯。”
“皇上命您严守西北不得后退半步,若战事不利的话,那……”
陈年河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淡淡道:“那就死在西北。”
“左右咱们一家都是全的,满门老少为固守关口葬身西北,也算是为皇上尽忠了。”
陈泰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陈年河摆手道:“儿啊,将军百战不得归,这是宿命。”
“为抵御外敌固守山河战死沙场,是身为军中男儿最大的荣耀。”
“若真有那一日,也算是命了。”
陈泰不敢再多言,低头轻轻地说了声是,红着眼飞快出去帮着家人打点行装。
陈年河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滑过门外,盯着伴随了自己半生的铠甲,无言久坐良久。
陈家父子的对话被人传入永顺帝的耳中,永顺帝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西北的形势实在紧急,永顺帝其实是不愿意派陈年河出兵的。
不过……
目前看来陈年河倒是没有反心。
永顺帝摩挲过拇指上象征皇权的扳指,闭上眼说:“传令户部,对陈将军抵御北狄所需的粮草武器等物,不得有半点懈怠,务必协助陈将军将北狄的攻势打弱,不得放外敌入关一步。”
传令的人躬身去了。
陈年河次日出发前看到户部送来的单子,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深色。
战事紧急,京都距西北路远千里,故而陈年河只是携带家人轻车简行,城外除了传旨太监和几个与陈年河还算是交好的大臣,并无其余人前来践行。
陈年河郑重其事地下马站定,恭恭敬敬地对准皇宫的方向叩首而谢:“末将定不负皇上隆恩,当拼死而战。”
传旨太监满脸堆笑地把陈年河扶起来,尖着嗓子说:“那咱家就先恭贺将军旗开得胜,一路平安。”
陈年河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