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韩奕森然道,“不想要了是吧?小林,去拿瓶白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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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五十六度四两一装的红四渡,没开封。
小林把它放在桌角,突然“嘿嘿”一笑,显得格外突兀。他是想缓和团在韩奕脑门子上的低气压,于是说:“老大,消消气儿,有啥话慢慢说......”
韩奕却没听见似地,只是死死盯着王建凯,解袖口,挽袖子,抓起酒瓶启封,却突然说了句:“你们俩出去。”
小林识相,当步“诶”了声,转身就走。东来为更是之一振,他巴不得赶紧滚出去抻抻筋,可惜这话听上去大有关门打狗的架势,于是他挪的慢些,他一条腿一条腿往下哪,他趁机偷看韩奕的脸,那是一张被欠了八百吊银子的脸,眼、眉、嘴连鼻子翅儿都耷拉着,像是缀满了秤砣。东来有些担心王建凯,按说那是他哥,挨顿狗屁呲儿也没啥,可显然此刻的韩奕肚子里面不是狗屁,是火药!
东来终于挪下来了,站稳了,却不急着走了,两条腿密密匝匝都是针刺的感觉,难受的很。他弯下腰去敲了敲,顺便给王建凯使个“好汉别吃眼前亏”的眼色。可是他,不看他。
所以本可以直线出去的郝东来,故意瘸着蹭着,挨到小凯身边,故意用膀子撞了撞他,咬着牙说:“你别拧巴!”
门,砰的一声带紧,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其实,韩奕不想发脾气。不然刚才那一巴掌早就上脸了,他攥拳就是在克制,而这酒不过就是个威慑,越无章法越镇得住,对伤口是,对人心也是。
从燕子坝回来的路上,有那么一刻,韩奕是气炸了的,他不明白王建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跳进自己的世界,刺激自己的眼球。
可当酒的香气微微蕴出,当王建凯那声被那句“不想要了”问的缩紧了肩,勾起了头。韩奕反倒冷静下来,他仿佛看到四年前的自己,许多的情绪在那个年纪,连同生活里被无限放大了的小波折糅合掺杂在一起,让他憋着一股子劲儿,闷头扎进这火热的江湖。
是认定了与这世道厮混很风光?是不曾预想其中的艰辛,觉得有趣好玩?或者是因为他老子总是看不上他?又似乎是因为邻居老王叔的儿子去南方做生意赚到了钱?那辆呜嗡呜嗡喷着气的大号摩托车总是耀武扬威的横在楼下本就局促的过道里,他老子每回被车绊一下总要吼上句“有车牛逼啊!”。
韩奕忽然就不生气了,他甚至在心底里轻轻地笑了。因为他了解一个少年想要证明自己的那份迫切心思和蓄积在身体里的无穷力量。
当然王建凯是觉察不到这一丝软绵绵的笑意的,他咂摸着东来的“别拧巴”,他听到弈哥点烟,皮鞋踩着地板咔哒咔哒有节奏的走过去又走过来,他在沙发前站住脚,忽而指了指,连带喷出一口烟气,淡淡的说:“坐下。”
王建凯当然不会坐,他摇摇头,摇的赶紧赶紧的,生怕晚了慢了就真的坐了。他不等韩奕吩咐,把手又擎的直了些,笔样的直。这小动作像宣誓那样庄严,仿佛预备好了用这手交换一种往下活的方式。
韩奕仍是在心里笑着,亦怒亦威的问:“真想出来混?”
“......嗯!”
“你十几了?”
“十六......马上就十六了。”
“你能干什么?”
“哥能干的,我都能。”
韩奕不再问,而是把烟咂尽。这屋子里气压低的闷人,他想,是时候放他去了。他把酒搁在茶几上,往前推了推,“用这个把手上的泥洗干净。然后滚蛋。”
王建凯就是在那一天明白了“是自己的逃不了”这一铁的定律。再往后数十年的江湖世道里,好的、坏的、难的、险的他从没想要绕过去,他总是迎头而上,把它们踏在脚下,哪怕那过程是惊心动魄的、撕心裂肺的、黯然伤魂的、或者繁花似锦的。每一寸难都被他夯实了,每一分险都被他削平了,踩在脚下往上攀。
王建凯拿过酒,他定了定神,忽然他把伤手展平抚在沙发上,再一翻腕子,那酒液便一线一线的淋下来,淋在又是血又是泥沙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