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笙深吸一口气,仍是低着头,手放在那盒子边缘。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危险,好像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陈俨看看她,忽然轻咳一声,将地上那只嗷呜嗷呜低声叫唤着的蠢猫拎上了桌,声音委委屈屈道:“三岁小儿都知道如果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就应该想办法去弥补。”言下之意,你如果掉头就走准备不负责任的话,那就连三岁孝也不如了。
常台笙顿时哑口,看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药膏盒子,又看看他的脸,内心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将装衣服的盒子盖上,直起身来,拿过药膏盒子,打开来蘸了药膏俯身替他涂。
虽然姿态从容,但感受到对方灼灼目光,常台笙的脸也变得越发烫,尤其是抹到他脖子时,看到那细薄皮肤上的红痕,她更是觉得难堪。那天晚上她到底干了什么?
好不容易擦完脖子,陈俨忽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道:“背后被你掐过了,你可以看着涂,反正我看不到。”
他说着正要将外袍脱下,常台笙立时按住了他的领口:“别脱。”
“难道你打算将手直接从领口伸进去涂吗?”他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地看一眼常台笙,然后继续脱衣服。
常台笙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脱掉外袍再褪下中衣露出精瘦的后背时,脸上一阵燥热,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的确是有掐痕。
常台笙忽然对那晚上自己的粗暴感到很震惊。
她素来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但陈俨身上这些掐痕吻痕非常直接地宣告了她当晚意志力的失败。她给他涂药膏时也想过若那一日是旁的人在她身边,也许……后果当真会不堪设想。
从这一点上说,她是感激他的,但也只到此了。
他到底是真纯善还是假迷糊,是真的不谙人情世故还是刻意伪装自己的一种逃避表现,她摸不准。过分聪明的人看起来对这世间一切都不屑,一副懒得探究的模样,可也许心深似海,到底在乎什么到底琢磨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少从智力上来说,他和她是不相匹配的。
常台笙耐心地给他涂完药,动作轻柔地将他的中衣拉上去,搁下药膏盒:“好了,我去洗个手。”她没发火,这时候面容看起来很平静,低了头走出门,径直往后院去。
小白见状,连忙就要窜出去,却被陈俨一把逮住:“不许跟着。”
小白便只好呜咽几声。陈俨穿好袍子,仍是坐在地上,拖过小矮桌底下的一只小箱子,翻了厚厚一叠书稿出来。
待常台笙回来时,陈俨将那书稿递了过去:“你若还有兴趣来抄稿子的话,这本新书稿就给你了。”
常台笙瞥那书稿一眼,纸页崭新,风吹过来还有一股新墨味:“刚写完?之前不是说懒得写么?难不成你……”他写稿子是有多快?
常台笙拿过来翻了翻,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中午她还跟其他几位书商说希望陈俨能写果陈俨竟当真写了她。她看了开头,感觉是有新意的故事,遂道:“不能带回去抄么?”
“当然不。”陈俨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小白的毛,对面的常台笙索性坐在原地仔细翻阅起来。她看了好一会儿,很是认真,大约看到一小半的样子,她匆匆忙忙将稿子理了一下,然后递回给陈俨:“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俨忽道:“你不打算让我签新的契书么?”
结果换来常台笙悠悠一句:“不急。”
不急?不签契书便意味着没润笔金拿的……陈俨暗暗揪了一下小白脑袋上的毛。小白“嗷呜”叫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向常台笙。
常台笙见状似乎猜到几分意思,遂道:“我会尽快安排。不过——”她都要走了,又转过头来道:“你不打算回芥堂整理那些书了么?我可以考虑一个月给你六两银子。”
陈俨却说:“六十两。”
“六十两?”常台笙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语气是商人惯用的:“你还不值这个价。”
她说罢抱着那盒子就走了,抬价未果的陈俨在后面补了一句道:“我觉得你不裹胸比较好。”
抱着盒子的常台笙陡然黑了黑脸,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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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即便一个月只有六两银子可拿,陈俨仍旧还是会往芥堂跑。常台笙开始忙书市的筹备工作,临时要去一趟苏州,临行前嘱咐了一堆事给宋管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坐船走了。
隔日一大早,陈俨天刚亮便到了芥堂,半天没见常台笙过来,遂问了宋管事,宋管事这才将常台笙去苏州的事与他说了,说东家兴许要过好一阵才会回杭州了。
这时节天冷了,陈俨站在走廊里,宋管事说完便走了,他则一个人默默站着,转过身,便是偌大芥堂的藏版间和藏书间,此时显得格外孤清。往日里虽也是这副样子,但因有常台笙在,故而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走廊里灌进来的风冷极了。
常台笙离杭之前未给过他任何讯息,也没提过半点有关芥堂要主办今年苏杭书市的事。她心里有本密密麻麻的账,计划安排都只在她心里,不会与别人商量,更不会轻易说道。
她是孤独的。而且陈俨这才意识到,对于孤独久了的常台笙而言,很可能他也只是一个……路人。
这种醒悟是很可怕的,对方昨日下午还若无其事地分橘子给你吃,晚上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