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军龄比这里所有人都长,十七岁的时候他初中毕业就考进了士官学校,十九岁毕业进部队,一连干了九年,参加过甲午战争,却没立过什么醒目的功勋,其间也一直没考进军官学校,结果就一路熬成了年近三十的老士官。
老马五年前从家乡娶了个媳妇,他老婆没什么姿色,给他生了一男两女,一天到晚吵得要死。开战前我去过他家,就在驻地附近破破烂烂的低级军人公寓里,除了老婆孩子,还住着他工伤残废的老爸和浑身是病的老妈,他一个上士微薄的薪水要对付这些,一点都不轻松。
连长低着头钻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决定了,你们排打前锋。”
我说,没问题,交给我好了。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手上的步枪,然后在步枪下绑了一面小龙旗,如果我倒下了,副排长就要捡起这支绑了旗子的步枪率领大家继续前进。
我看了一眼伯爵家的准尉,他还在写信,我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脚,然后扯住他的衣领告诉他,师里的轮休基地上哪个姑娘最漂亮,哪个姑娘最骚,哪个姑娘最羞答答,哪个姑娘的床上功夫最好。
未婚妻?真是愚蠢,妻就是妻,既然未婚,何妻之有。
我没有踢他的屁股,我拍了他的脑袋,他疑惑而不满地看着我。
我问他:“写完了没有?再过半小时就要出击了,马上就找不到人给你送信了。”
他笑了笑,自信满满地说:“打完这一仗,我会亲手把信投进团部的信箱的。”
一只心态正常的菜鸟。
炮声越发密集起来,战壕边的土和雪不断抖落下来,狗儿醒了,狠狠打了几个大喷嚏,眼泪鼻涕一起飞了出来。
老马递给他一张手帕。
狗儿说,谢谢了,老马哥。
老马说,没事,你不嫌脏就留着吧。
我瞥了一眼,分辨不出那手帕原本究竟是什么颜色。
伯爵家的准尉把手遮在帽檐前面,似乎是要防止灰土污染了他白净的小脸。
如果那张脸染上鲜血,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呕吐或是昏倒?我真想看看。
我感觉到了大口径攻城炮弹爆炸时压迫胸肺的巨大震响,我张大了嘴,这样可以好受一些。
伯爵家的准尉也张大了嘴,表情很扭曲,这表情简直是在污辱他的美。
老马拂去咬了一半的干馒头上些许的灰土,把馒头收进了怀里。
狗儿拉上了步枪的枪栓。
刺耳的军号声从几个方向上扑了过来,印有本连番号的龙旗从战壕里树了起来,连长举着飘有红穗带的左轮手枪,在龙旗下大声嚷嚷。
我听不到他在嚷什么,但我知道,要出发了。
“弟兄们,跟我来!”
我扯着喉咙吼了一声,踏上战壕边的木梯,左手扶着梯沿,右手提着步枪,三下两下跳出了战壕,面前是笼罩在火光烟雾中的基米尔山——一座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小山。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左右,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线上,战友们如同蚂蚁般涌出壕沟,无数的红地金龙旗跳动翻滚,伯爵家的准尉跑到我身边,好奇而惊讶地左顾右盼,我知道他在感动——菜鸟的感动,我拉了他一把:“发什么楞,跟在我后面。”
我们跟着连里的战旗往前跑,第一目标是挖在山脚下的俄军战壕,只要冲到那里,堡垒的炮弹就够不着我们了——至少出发前营长是这么说的。
两百公尺的距离,不算远。
前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许多坑里都积满了被炸融化的雪水,一脚下去带出满腿的烂泥。
敌人的炮弹不时在我们中间炸开,黑而烂的泥,混杂着冰冷的雪水,铺天盖地。
子弹横扫而来,打出一道道飞溅的泥柱,擎着本连战旗的旗手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我前面的一个大弹坑里,我正要上前捡旗,连长已经亲手举起了战旗——我们的战旗。
“机枪掩护!”
我听到连长回头叫喊,我没有回头,这不是我的事。
我猛然加速,超过了连长,平端着我那枝绑上了龙旗的步枪,率领着我那个缺编六人的排,冲在了全连最前面。
我们是前锋,必须冲在最前面。
敌人的机枪在不断我们面前绽放摄人的闪光,我冲在最前面,子弹嗖嗖地飞过我的耳边,打在我的面前和脚下。
距离敌人战壕还有三四十码的地方,我扑地卧倒在地,不,不是地,是坑,是积水的弹坑,我感觉冰水正往棉衣里面浸,刺骨。
“卧倒!手榴弹准备!”
每个步枪手的手榴弹袋里都装着六枚九六式木柄手榴弹,我和副排长没有带,而是各加配了一把左轮手枪。
狗儿把着手榴弹,拉衔套在食指上,抢着爬到前面,老马紧跟而上。
伯爵家的准尉趴在我左肩边,满脸是泥,帅得可以。
“投弹,投弹!”
我一声令下,二十几枚手榴弹几乎同时被甩出,划着弧度稍有差异的抛物线飞向前面的战壕。
耳朵早已分辨不出手榴弹的爆炸声,只是看到灰白的烟雾腾起后,我便一骨碌站起来,把绑着龙旗的步枪一挥,一边拼尽全力向前一冲一边敞开了喉咙长叫着:“杀啊……”
手机阅读:http://m.88kshu.com/25036/
发表书评:http://www.88kshu.com/25036/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顶部"加入书签"记录本次(第一百零一章 血染龙旗)的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月兰之剑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