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黎明前,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第一重炮团团长严沧龙中校望着不远处一堆正不断膨胀的东西发呆。
“不知道了吧,昨天才刚刚运到的,叫做热气球。”汉城集群司令钟夏火少将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后。
“钟司令——”严沧龙慌忙回头敬礼。
钟夏火回了礼,背着手道:“总攻发起前,我们可以把用绳子系住的热气球升到空中,上面载有炮兵观察员,通过电报线路为炮兵部队侦察和校射。”
“这东西能飞起来?”严沧龙一时糊涂了。
钟夏火点点头,不说话,心里却狠骂着:“都是文易那个狗屁博士搞的鬼,说什么要技术保密,要集中力量建设基础工业,生产超前装备不符合效率成本原则之类的废话,到现在才想起给前线配备热气球!我们的直升机被没收了,装甲车被封存了,无线电不见了,一个人能挂在脖子上的班用轻机枪换成了要五个人伺候的笨重的十管格林机枪,三十发弹匣的自动步枪换成了5发弹仓的毛瑟筒子,九毫米自动手枪变成了七点六三毫米左轮手枪——我靠他老母。”
北方军团直属第一特别侦察连的一部pg-1(炮观一)气球在瓦斯瓶pēn_shè的热流填充下渐渐成型,呈倒流星状的气囊浮升起来,几名士兵牵拉着系结在气囊上的绳索,另外几人按住藤制的吊篮,以便让一名身着普通陆军军官制服的上尉顺利跳进去。那名上尉胸前挂着双筒望远镜,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塞满了电报机、军用水壶大小的圆柱形伏打电池、长管状的水银高度计、测距仪、地图板、尺子、铅笔之类的装备。他将不得不独自在五百米以上的空中独自呆上五到六小时,完成为至少五十门大炮提供目标指示和炮火校正的任务,所以他的背包里还准备了午餐——水、大饼、大葱和牛肉干。
钟夏火领着严沧龙走近了热气球,侦察连连长上前请示:“一号气球准备就绪,请司令指示。”钟夏火摆一下手:“起飞。”
其实标准用语应该是:“升空”。
侦察连士兵们松开了控制索,气球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系留索和电报线——开始上升,系留索和电报线分别缠绕在一座绞车上,各有一千米长,前者保证气球不至于随风飞得无影无踪,后者则使气球与地面能够有效联络——这也是炮兵校射气球存在的意义。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一名士官读着系留索上的长度标识,因为风的关系,空中的系留索往往与地面呈一定角度,为了能让气球达到预定高度,系留索放出的长度必须留有余地。
“七百五十米!”
“锁定!”连长下了命令,绞车旁的士兵压下把手,“咔”一声,系留索绷紧了,电报线则继续晃荡着升上了一段距离,才渐渐停住。
“还真能飞,飞那么高。”严沧龙眯缝着眼睛,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钟夏火扭一下酸痛的脖子,拍拍严沧龙:“西大门方向的炮兵总指挥是禁卫第二炮兵团团长胡惊怖中校,这气球的电报线直通他那里,你也要接受他的领导,明白了。”
严沧龙频频点头:“是,在下一定有令必行。”
钟夏火满意地晃着脑袋:“那就好,四年前在高碑店,我们打过交道,当时你就是炮营的营官。四年过去了,升到团长了,要说你在陆大短期班的成绩嘛,也不是那么差——”
“小人陆大短期91届毕业时,排在炮兵科第四名。”
“已经不错了,还有一帮人如今连这口饭都吃不上了。”
“小人明白,都靠钟司令提拔——”
“好好干吧,有你一番天地的。”钟夏火背过身,带着几个警卫员走向栓马的树桩。
太阳从几座山头间跳出来,阳光冲破稀薄的云层,照向大地。
钟夏火那身藏青呢料将官服上镶嵌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一匹健壮的赤红战马载着钟夏火奔跑在洒满温柔阳光的田间小道上,灰黄的尘土涌向路边,扑上了正在拔穗的青绿稻禾。
“世界总有一天是我们的!”
钟夏火突然仰头望向被阳光的利刃割碎的残破云层,用最浑厚的声色吼出了这句令旁人惊异的雄壮话语。
他这么想了,这么说了,也为此努力奋斗过了。
可惜,他活不到那一天。
英雄创造历史,历史创造英雄,从来没有不朽的英雄,只有不朽的历史。
命运对任何人的眷顾,都不是无限的。
※※※
汉城西大门外,清军工兵借着突起的岩石和土坡为掩护,已经把前进战壕挖到了离城墙根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日军的炮弹不时落到交通壕间的地面上,溅起无数烂泥碎石,然后如雨般纷纷落下。
“哎呦,我操倭狗他祖宗。”
攻城先锋部队——禁卫第五旅第十五团第一营——的四百多名官兵老老实实地躲在渗水的壕沟中,营长莫华虎少校脑袋上挨了个小石子,正捂着头骂娘。
原机枪排排长、现任警卫排排长许魂少尉握着杆汉阳88毛瑟步枪靠坐在壕壁上,一个半月前他在掩护莫营长时被日兵刺中肩头,进了野战医院疗养,还好没伤着骨头经脉,又兼医生护士们精心照料,仅过了三十天就伤愈出院。一归队,正赶上北方军团大反攻,莫华虎的警卫排长李乡少尉在进攻沙里院的战斗中冲得太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