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伴着密集混乱的枪声、爆炸声,午夜的海滩上,枪焰闪烁,弹痕交织,大大小小的火球此起彼伏,照明弹一颗接一颗地徐徐坠下,椰子林中的b连阵地树影婆娑,人影起伏。
范德格里夫特上尉一手攥着沉甸甸的点45英寸m1911手枪,一手握着话筒,电话线那一头是岸防炮兵司令部的值班参谋,对方说什么也不肯为了区区几条橡皮艇而耗费宝贵的炮弹,一个劲地要求他确认:海面上到底有多少敌军舰艇?
海面上当然什么都没有,海滩上的那几条橡皮艇早已被打成了筛子,但那群外形诡异而行动敏捷的身影,在被b连交叉扫射的机枪撂倒一小半之后,余下的硬是冲进了连部北边2排的阵地,与蜷缩在散兵坑中的陆战队员搅成了一片。
“去找卡尔森少尉,命令他带4排去增援左翼。”
范德格里夫特揪过一名传令兵怒吼道。
4排代理排长埃文斯-卡尔森是连里最年轻的军官,却因头脑灵活、勇气过人而深得范德格里夫特器重,这次转移阵地,他的排也特意被放在预备队位置上,为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刻。
接下来,范德格里夫特渡过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刻钟。
他的目光不断扫视滩头前方——反射着照明弹镁光的海面上依然空空荡荡。
他的耳朵一直贴着电话听筒,线路从岸炮司令部转到了营部、团部,最后竟转到了陆战1师师长兼马莱塔岛守备司令约翰-勒任少将那里。
“到底有多少敌人?”
少将劈头就问。
范德格里夫特瞥了瞥海滩,又瞥了眼混战中的2排阵地。
“我看到了5或6条皮划艇,大概30到40个人,对方火力很猛,好像全是自动武器……”
“是的,将军,我们第一时间就开火了,干掉了不下10个。剩下的冲进了我连阵地左翼,我已经派出预备队去消灭他们……是的,我们出发前没能领到铁丝网,也没有地雷……“
“海面上没有异常。没有看到任何舰艇,是的,我确认……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连条死鱼都没看到……”
反复确认之后,勒任少将问他是否需要增援。
“将军。我有300名陆战队员,我能解决。”
“上帝保佑你,天亮后我要看到报告。”
电话挂断了,范德格里夫特从散兵坑中探出头,紧盯着400英尺(约130米)外的2排阵地,焦急地等待结果,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亲自提枪上阵。
枪声与爆炸声终于渐渐稀疏下来,正当范德格里夫特准备走出散兵坑前往现场查看时,一名满脸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他面前。
“敌人冲破了2排阵地,逃进了北边的林子里。我军伤亡惨重:2排的莫里逊中尉阵亡,4排的卡尔森少尉负伤,一半以上的军士阵亡或负伤。现在2排阵地上的各单位由佩恩少尉临时接管,他要我来这里请示:是否可以率领剩下的兵力脱离阵地,对敌人展开追击。”
“剩下的兵力……佩恩少尉有没有说,剩下的兵力还有多少?”
“能动的不到60人,而且没有一个班是完整的。”
“什么?”
范德格里夫特大吃一惊:两个步枪排,连同加强的机枪班和步兵炮组,合计130到140人,配备一门轻型步兵炮、两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两具掷弹筒和四支榴弹步枪。外加全连其他重武器的支援,在据守阵地以逸待劳的情况下,面对30到40名暴露在滩头的敌人——其中至少10人已经在第一轮交火中倒下,不但没能全歼对方。己方反而损失过半!
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
对方是人还是鬼?
范德格里夫特无暇多想,他必须立即做出决断:追,还是不追?
这个问题看似困难,分析起来却很简单:如此规模的攻击,一下子就打垮了他的两个排,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什么时候会来。规模会有多大,如此一来,在形势变得明朗,或者得到足够的增援之前,固守阵地是最明智的选择。
“命令佩恩少尉:迅速清理战场、运走伤员,以现有兵力恢复防御态势,天亮后我会去他的阵地上视察。”
刚刚给传令兵下达完命令,2排阵地与滩头方向接连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范德格里夫特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早前反攻科迪亚克岛的战斗中,不少日军伤兵为避免被俘,纷纷以手榴弹自爆,曾几何时,手榴弹贴着人体爆炸的沉闷回音,一度伴着b连的官兵们进入梦乡。
“这就是所谓的东亚武士道精神么……看来只有死了的黄猴子,才是好的黄猴子。”
范德格里夫特一边感叹,一边抓起了手边的话筒……
天亮后,范德格里夫特心情复杂地陪着勒任少将来到2排阵地,介绍起昨晚的战况。
“……我连阵亡37名、负伤41名,合计伤亡78名——其中包括3名军官和8名军士,遗失轻机枪1挺、步枪3支。”
“……敌军遗留尸体23具,估计有10到15人逃脱。遗留的装备包括:未知型号的榴弹发射器1具,配备瞄准镜与可拆卸弹匣的未知型号步枪1支,手提机枪或冲锋枪20支,手枪23把,球型手榴弹21个……此外,还有一具单人背负的小型无线电台,以及至少20个容量不到半加仑的金属罐,里面装满了汽油。”
“汽油?”
勒任少将一边检视地上整齐排列开的敌军尸体与装备,一边皱起了眉头:其中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