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忙取了自己绣的活计给他看,见绣布上果然只绣了一小片草叶子,张硕勉强点了点头,第二天晚上就从县城里带来了红枣枸杞子白菊等明目护眼的东西,“我问过宋大夫了,这些东西对眼睛极有好处,你和壮壮平素多吃些,他读书也费眼睛。我原想留一副猪肝带回来,后来又想我们爷俩到家你已做好晚饭了,倒不如明儿留一副新鲜的。”
秀姑感动得无以复加。
一个男人,而且是古代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她能不感动吗?
嫁人,不就是找一个对自己体贴的人吗?
在前世她没有找到,在这里她遇到了,可以说是大幸。
忽一日听说周秀才又考过了岁试,周家给周惠张罗亲事,秀姑心中波澜不生,一来她不是原身,她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并未接受原身的感情,二是既已夫妻缘尽,便不该拖泥带水作哀怨之状,怨天尤人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她已再嫁,周惠再娶亦是理所当然。
张硕仔细观察她两天,见她当真不在意,吊在半空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成亲后,他才知道秀姑远比想象中还要知书达理,温柔婉约,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女子。自己家虽比周家有钱,可周家是读书人家,周惠不仅读过书,而且性情软是软了点,为人倒不错,自己家却是屠户,在世人眼里压根比不上秀才老爷的一根手指头。
秀姑本是细心女子,察觉到他的心思,立时柔声表白心迹。
转眼到了翠姑出嫁的前夕。
苏老三来请老张和张硕去他们家帮忙杀猪。
他们家粮食仅够糊口,没有余粮喂猪,这头近百斤的肥猪是苗云打发人送来的,苏老三一文钱都没花。请老张和张硕杀猪,张硕是他们家的侄女婿,不好开口要工钱,他们这就省了一笔钱,若是直接在张家买杀好了的猪,至少得花两千个大钱。
秀姑哼了一声,“惯会精打细算。”
听她为自己道不平,张硕莞尔一笑,“媳妇,别生气,爹进城卖肉也一样,我留在家里帮他们家杀猪,还能陪你一天。”据说周惠经常在村里游荡,他得小心了。
夫妻二人是苏家的亲戚,杀完猪后,除了留在苏老三家吃饭,不用帮忙做事。
村里办喜事基本放在秋后、寒冬和初春的农闲时节,偏生翠姑出嫁的日子甚急,竟定了四月初六,帮忙料理喜宴的苏家族中男男女女都不太高兴,这一忙活就是两天,两天都能拔完大半亩地的杂草,或者打短工能赚四十文钱了。
更可恨的是苏老三夫妇吝啬,不请厨子办酒席,而是叫族中妇人帮忙做菜。
秀姑抵达苏老三家时,就听到不少妇人暗地里抱怨。
见到秀姑,苏大嫂立刻把她拉到一边,“秀姑,你知道翠姑为啥答应苗家的亲事不?”
“为啥?”最近见张硕患得患失,秀姑安坐于家中鲜少出门,连洗衣服的地点都从河边改成了井边,大伙儿农忙都不串门,她如何知道翠姑的消息?
苏大嫂尚未回答,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笑声,“哟,这不是张屠户家的秀姑吗?起先不答应我老婆子说的亲事,如今知道羡慕翠姑了?我就说翠姑有福气,长得标致却不骄傲,不像有些人哪,最是眼高于顶,却哪知自己错过了官老爷!”
说话的是张媒婆,正是苗云和苏老三两家的大媒,两家之间诸多事宜都是她从中跑腿说合,笑嘻嘻地说完,甩了一下手帕子,摇摇摆摆往翠姑房里去了。
官老爷?是谁?秀姑不理离去的张媒婆,疑惑地看向苏大嫂,莫不是苗云?
苏大嫂没好气地道:“可不就是他!咱们村离沙头村虽不远,却不近,隔着好大一片良田,农忙时谁有闲心打听沙头村的消息?二婶子的娘家在沙头村,前儿回娘家一趟才知道原先的里长死了,苗云上个月竟当上了里长,现今管着他们村子一百一十户人家!苗家就此水涨船高,苗云也算官老爷了,张媒婆处处炫耀自己给官老爷做媒呢!”
苗云做了里长?这倒像是翠姑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做了里长的妻子,那可真是在沙头村横行无阻了。沙头村比他们村小些,统共二百来户人家,设了两个里长。
里长是底层的小官员,亦算是肥缺,概因管着手下各户百姓的户籍、赋役等。
赋役,即赋税、徭役。
“我也不晓得发生过啥事,听你二婶子说,苗云当上里长后,沙头村和相邻清泉村的好些黄花大闺女都想嫁给他,当时苗云已有看中的女孩子了。谁知,在准备去提亲时,苗云偶然瞧见了翠姑,心里就看上了,改主意叫张媒婆来提亲。”
苗云本是好色之人,人尽皆知,仗着家里有些钱财地亩,自个儿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前头几个媳妇都长得十分齐整,上回向秀姑提亲,也是瞧见了秀姑的模样儿后才起了心思,这回显然又是看上了翠姑的美貌。
至于翠姑,没有亲戚在沙头村并且从来不去沙头村的她出现在苗云跟前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苏大嫂拿不准。
秀姑胡乱揣测一番不得要领,“各人有各人的命,翠姑自个儿心甘情愿,并非有人胁迫于她,将来是好是歹都得她自个儿承担,咱们这些人的担忧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倒不如先看着,若是好咱们自然放心,若是不好……”
“若是不好,总归影响不到咱们,自有族中出面。”苏大嫂接口道,姑嫂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