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满脸无奈,低声下气地道:“娘,太、祖皇帝早就废除这一条陋习了,太、祖皇帝赞同寡妇、弃妇再醮,凡夫妻不和,允许妻子向衙门提出和离而无义绝一说,你说这些话不是和太、祖皇帝作对,替咱们家招祸吗?表妹已经再嫁,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你说这些干啥?我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表妹和张屠户而感到有些吃惊而已。”
好言好语终于劝得母亲神情略微转好,周惠心里却黯然神伤。
写下休书后,他很后悔,很想挽回。
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表妹分开,写休书只是权宜之计。
他很喜欢青梅竹马的表妹,温柔可人,端庄秀气,她勤快、干净,既不像大嫂那般搬弄是非,又不像二嫂那般好吃懒做,干活都得娘亲看着,表妹从来都不需要催促,早早就做好应该做的活计,有表妹陪伴的日子好比神仙一般。
两个孩子的夭折,是神仙日子中唯一的伤痛。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想等父母气消了就把表妹接回来,他一直在恳求父母,谁知没等父母消气同意,就听到表妹谈婚论嫁的消息,令父母震怒不已。
表妹再嫁了?周惠不敢置信,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是恩恩爱爱,她怎么就嫁给别人了?
屠户,一个杀猪的屠户。
表妹那么细致干净的女子,又跟自己读过书,认得许多字,文雅秀气,岂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壮硕屠户可以匹配?
他愧对表妹啊,本来他们可以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可以养几个孩子,男男女女,他教儿子读书识字,表妹教女儿飞针走线。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金簪划开的天河,父母就是手执金簪的王母,连鹊桥相会的机会都没有了。
“掌柜的,给我称两斤白糖,四斤月饼和四斤果子,再打两斤酒。”周母对于儿子的心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王母,她在杂货铺子里张望了片刻,递上装酒的竹筒,对耿掌柜没有好脸色,谁让他对张硕和苏氏那般和颜悦色。
耿掌柜撇撇嘴,叫伙计上前招待。做生意的人最擅长察言观色,他如何不知周家人对商贾的不屑?认为他们满身铜臭,臭不可闻,每次来买东西都摆着一副清高模样。
亏他们还是殷实的读书人家,儿子成亲第一回往岳家送节礼,居然只有两斤月饼和两斤果子,统共不过一百二十个大钱,瞧瞧人家张屠户,前妻死了多年,往岳家都送四样礼呢,更别提头一回往现在岳家送的礼了,对媳妇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苏氏现在真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在周家别说牙刷牙粉桂花油了,就是擦脸的香脂都得偷着买。
周家买齐东西,周惠拎着跟在母亲身后,他目光忍不住瞥向张屠户猪肉铺子的方向,却见铺面早关,并无人影,心里一阵失望。
此时秀姑正在铺子后院的厨房和面,张硕杀鱼剐鳞。
他们刚刚去集市买了八条鲤鱼,因遇到有地痞揪着卖鱼翁要钱要鱼,张硕上前解围。县城里的地痞流氓不怎么怕郭大海,却很畏惧张硕,据说他练的都是杀人的功夫,一把杀猪刀虎虎生威,能把人当猪给拆得骨肉分离。所以,闹事的地痞流氓很给张硕面子,没在集市继续纠缠。卖鱼翁感激之余,卖给他们的鱼不仅便宜了两文,还特地送了两条草鱼。
秀姑很喜欢吃鱼,回到铺子后院叫张硕处理一条,另外一条带回家红烧给老张吃。
炒好青菜,草鱼下锅,张硕烧火,秀姑道:“先用大火烧开。”
张硕答应一声,用力拉动风箱,锅底烈火熊熊,不多时,锅里鱼汤翻滚,秀姑叮嘱他改小火,张硕停下风箱,秀姑揪下一块玉米面掺着少许细面的面团,用手压扁向四周扯开,一面抹了点水往锅里一贴,立刻牢牢地黏住,很快铁锅里鱼汤上贴了一圈金灿灿的饼子。
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秀姑烧了一锅稀饭,拌了一点麻油猪肝,鱼快烧好的时候,壮壮拉着满仓探头探脑地道:“娘,做了啥好吃的,真香啊!”他嗅了嗅鼻子,模样儿可爱极了。
“快去洗手,等你们洗完手,咱们就能吃饭了。”
哥俩赶紧洗手,并且进来帮忙盛饭拿筷子,一点都不闲着。
四个人围着桌子大快朵颐时,壮壮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停下筷子,期期艾艾地说道:“娘,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好不好?”
秀姑见满仓吃完饼子,又递了一块给他,笑道:“你做了什么事怕我生气?”
“是啊,壮壮,你做啥怕惹你娘生气?”张硕几口吃完一个饼子,抬头认真地看着儿子,“你最近除了上学也没到处乱跑,能惹啥事?不过,你要真是不听话地惹了事,你娘不揍你,我先揍你一顿屁股。”
被爹揍?壮壮眨眨眼,随即央求地看向满仓。
满仓无奈地道:“是姑姑给壮壮抄的书被学里的齐先生借走了,壮壮怕姑妈生气。”
秀姑莫名其妙地道:“你们先生没有书吗?怎么会借壮壮的书?”
壮壮见她没生气,急忙道:“我们已经学到四书了,我有不懂的问题请教先生,谁知先生听了很激动,看过我的书后说我的书上批注很精辟,令他老人家茅塞顿开,问我是怎么得到有大儒批注的书,从哪里得到的,而且抄写的书法居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