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有些奇怪地翻到他指明的页数,粗粗一看,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忍不住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太爷,这是?”
“当今圣人命朝中重臣拟定新法,今年三月颁布,咱们这里离京城远,又历经洪灾和瘟疫,故此时方得到消息,你拿去按照新法告诉村中民众,好叫他们心里有谱。”
“是,谨遵太爷之命。
这一条就是关于豪强广拥土地的律法:凡未出仕之举人,名下拥有减税之土地不得超过一千亩,店铺二间;未出仕之进士,名下拥有减税之土地不得超过一千六百亩,店铺三间。出仕后从七品官减税两千二百亩地、店铺四间起始,每往上一品名下拥有减税之土地依次递增六百亩,店铺递增一间,即便贵为亲王,名下所拥有减税之土地也不得超过万亩。
终于有这方面的律法了!熟读朝中律法的张硕隐隐地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如果任由举人无休止地拥有减税土地,动辄数千亩上万亩,作为里长每年会少收不少税银。
张硕回村后将新法读给众人知道。
听完,立即便有无数人涌向周家,嚷着叫周举人把地还给自己。
自从把地挂在周举人门下就连连遭灾,衙门没派人来收税,压根就没得到好处。以后周举人减税的地亩数量少了,扣着他们的地不给怎么办?他们可算见识到周举人的为人了。
地在周举人名下的大青山村民和附近村民都过来了,包括曾经想借周举人躲避重税的城中富户,就是做生意的富户,挂名后,和农夫不同,他们各自得了不少好处,短短半年,少交了很多商税,如今没好处了,就要求周举人归还。
周举人腿伤未愈,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唯独脸色阴沉如水。
张硕闲闲一笑,抱肩道:“周老爷,你是读书人,读书人理当以身作则,如今圣上老爷颁布新法,作为忠君爱国的读书人,举人老爷不应该立即响应圣上老爷吗?县太爷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些地亩店铺非正道所得,请举人老爷尽快归还原主,不然闹到衙门里头,县太爷也会因为有中人作证、又无买卖契约而判周老爷一个强抢之罪!”
县太爷都表明态度了,就别怪他落井下石!想当初自己好好地杀猪卖肉,偏偏这个周举人小人得志,断了自己的生意,如今自己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他张硕长这么大,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是以德报怨,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从沙头村赶来的苗铁头听了这话,惊喜道:“小张里长,这话是真的?俺们去报官,县太爷会把俺家的一百三十亩地判给俺们家?”他们很怕上衙门,上了衙门就要倾家荡产。
其他人纷纷询问,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他们以为周举人有了地契自己就要不回来了。
“当然。”面对众人的不敢置信,张硕郑重点头,“作为大青山村的里长,我替大青山村在洪灾、瘟疫中绝户的百姓向周老爷讨回他们寄名在周举人名下的地亩六百七十二亩一分地。这些地亩在他们绝户后应归于公中,上缴衙门,或卖于人、或分于民,都由县太爷做主,不能由一人无偿所有。当然,周老爷想买下这些地亩,让我们把银子上缴到县衙也使得。六百七十二亩一分地,五两银子一亩,共计三千三百六十两五分银子。”
众人灵机一动,立刻道:“对,周老爷,你若是不把俺家的地还给俺,就给俺银子,俺家是一百亩地,你给俺五百两银子俺就不要地了。”有了银子就能买粮食,反正现在的地压根就没粮种种,熬过去再买地买粮种,免得被周举人给昧了。
“还有俺家,还有俺家,俺家是七亩地,五七三十五,你给俺三十五两银子!”
“俺家,俺家是三十亩地,值一百五十两银子!”
听到众人的讨伐,自恃不忘贫贱之交的周举人又气又恨,他哪有银子买下那么多田地,若是有许多银子,他也不至于惶惶然地从城中搬回村里。
“张屠户,你假公济私!”周举人怒极出声。他遵从读书人的本分,不忘贫贱之交,不休糟糠之妻,圣人说的他都做到了,为什么这些人居然如此逼迫自己?那些人绝户了,自己名下的地本来就该归自己。自己读书就是为了减免赋税,不服徭役,为什么自己才考中举人一年,朝廷突然发下限制减税之地的新法?自己何其无辜啊,何其无辜!
周举人心里明白,张硕起了头,其他绝户人家所在村落的里长定也会如此讨要,包括城中已绝户的富户,衙门肯定也会有人过来。洪灾和瘟疫导致不少人死亡,城中的富户着实死了不少,都死绝了,他们的地亩和店铺占了大头。
“假公济私?”张硕嗤笑一声,满脸嘲讽,“我姓张的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假公济私!倒是周举人当初断了我生意的做法很有点假公济私!我姓张的今天按律而行,先告诉周老爷一声,周老爷贵为举人,就给举人老爷宽限一些时日,七日后若是周老爷仍然无动于衷,咱们就上衙门请县太爷判个公道!”
说完,张硕便不再逗留,过犹不及。
周举人拥有绝户者的店铺田地值多少钱?少说两三万两银子,这笔钱本来就该上缴到国库的,遭遇种种灾祸手里正缺钱的县太爷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因此,凡是地亩店铺挂在周举人名下的人,无不对县太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