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三撇撇嘴,知道自己的打算泡汤了。
苏伟之妻在西间跟秀姑抱怨道:“他姑,你听听,这是做亲爹该说的话吗?要是断了腿,就算大雪天里没车,阿伟背也得把他背到城里请大夫接骨。明明他躲得快,只是砸伤了腿,并不如何严重,养一养就好了,非得闹得人尽皆知,要人来瞧他好收东西。再说,家里早就一个钱没有了,幸亏有粮食吃不至于饿死,哪里有钱去买肉?净出幺蛾子。”
秀姑浅浅一笑,没有接口。三叔三婶的性格向来如此,没必要和他们认真计较。
苏伟之妻也知道自己抱怨根本没用,公婆的脸皮厚,刀都砍不动,无奈一笑,道:“小野猪呢?他姑怎么不带来?留在家里会不会哭闹?”
“在家里跟他阿爷和他哥哥呢,过一会子我们就家去了。”
说起儿女事,苏伟之妻就不再提苏老三做的种种事迹。
苏老三受伤卧在床上,苏三婶长住翠姑家里,苏伟之妻主事,她不顾公爹接连对自己使眼色,等张硕和秀姑告辞时把几样礼各回一半。
就算管饭也得如此回礼,何况自己家里都没管饭,公爹怎么好意思都收下?
秀姑推让。
“留给三叔补身子,我们拿来了就没想过拿走。”姑嫂二人你推我让好一番,秀姑只拿一斤糖,回娘家拿豆芽时张硕留给了秀姑的祖父和父母。
苏母又塞了一小筐角子给他们,“几个月没吃荤,你们侄子馋得要命,上回你们送的风干猪肉,我割了一块下来剁碎了和着白菜萝卜包角子,出的油可不少,香得很,这十几个角子你们拿回去,晚上馏一馏就不用炒菜了。”
秀姑没推辞,连角子带筐放在自己家装鸡蛋的篮子里。
角子就是大号的饺子,大如巴掌,不用下水,像蒸馒头一样放在箅子上蒸熟,寒冬腊月搁在屋里七八日都坏不了,想吃的时候直接馏一馏,跟馏馒头一样。
张硕喜欢吃有馅儿的食物,譬如菜盒子、菜煎饼、饺子、包子等,角子亦在其列。
夫妻俩刚到家,就见张三婶来借柴禾。
自从那回借了柴禾,雪就没停过,许多人家没柴烧,个个唉声叹气。
秀姑眉头一挑,尚未开口就听老张拒绝道:“他三婶子,不是俺不借,是俺家的柴禾也不够烧,你往别人家问问吧。”
“是啊,三婶子,您往其他人家问问吧,俺家的柴禾现在都紧巴巴的。”张硕接口,直接提起城里的景况,“城里什么东西都有卖,木柴煤炭从外地贩了许多进来,三婶子家里不缺钱,千儿八百斤都买得起,叫三堂叔和两个兄弟进城一趟不就得了?”
真是蹬鼻子上脸,自从发了江家的财,不想法子解决问题,光想靠别人家。
张三婶碰了一鼻子灰,空手而归后赌气叫丈夫和儿子借大张里长家的骡车进城,果然买了五百斤木柴和两篓子炭。
秀姑听说后,一笑置之。
自己家做人有原则,不可能任由张三婶得寸进尺。
张硕更加不放在心上,他发现城里有人从外地贩猪在东市卖,他买了三头毛猪回来,两头喂养在家里,一头杀了卖肉,哪知城里元气未复,买肉者寥寥无几,三天才卖完,一头才赚了不到一百钱,索性就不再继续了,只给李家杀猪宰羊。
一天五六七百钱,一个月就是二十来吊钱,张硕很满足。
彼时天晴雪化,各家扫过雪后赶紧把柴禾摊开暴晒,待田野露出泥土时已是腊月初十,被积雪砸伤的苏老三复旧如初,整日在村里闲逛。
三婶和四婶吃腻了萝卜白菜,约秀姑去挖野荠菜。
在很多地方野荠菜是春生之物,在他们这里,过了年开了春,天气暖和,野荠菜就老了,开出细细碎碎的白花,老了的野荠菜虽然能吃但是味道不好,寒冬腊月的野荠菜最嫩,且不畏寒,沟渠边、田埂上密密麻麻长了许多野荠菜。
往年庄稼地里种着麦苗,麦苗里就有野荠菜疯长,挖野荠菜时必须小心,免得弄伤了麦苗。然而此时地里光秃秃一片接着一片,她们没有顾忌,直接挖地里的野荠菜。只有少数人家弄了些黑乎乎的粪堆在地里,淋了雨雪后,慢慢渗进地里,这样的庄稼地比田埂沟渠的肥力大,野荠菜水灵灵的十分青翠可人,到处都是挖野荠菜的男男女女,老幼皆有。
野荠菜包饺子是一绝,秀姑也爱吃,于是接受两个婶娘的邀请,壮壮跟着一起凑热闹。
望着依旧覆盖着些许残雪的远山,再看冰封的沟渠,身处阔朗之地,吸一口凉气然后缓缓吐出,肺腑之间仿佛被野荠菜的清香洗涤了一番,格外清爽。
壮壮拿着铲子在秀姑旁边忙活,似模似样,就是挖荠菜的速度慢了点。
“壮壮啊,你是读书人,清贵得很,咋跟着你娘一起来挖米荠菜?不怕弄脏了你那握笔写字的贵手?”见壮壮蹲在地上拿着铲子挖野荠菜,张三婶笑眯眯地问道。
米荠菜是他们这里的方言,指的就是野荠菜。
秀姑不清楚为什么如此称呼,但是她记得自己的家乡也是这么说野荠菜。
壮壮抬起头,淡淡一笑。
他长得极俊俏,肤白唇红,穿着月白色的棉衣,经未化尽的一点残雪和灰褐色泥土里的翠色野菜映衬,越发显得如冰雪一般晶莹剔透,更有一种书卷的清气直叫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