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近晌午,越奚鹤一身朱红官袍,眼角挑了一抹笑,从门口晃晃悠悠地进来。正想着回房去看看自己的媳妇儿,却被一个死板脸的中年人拦下了。
越奚鹤嘻嘻笑,凑过去道:“哟,四叔,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人脸色不变,平淡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叫你过去。”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越奚鹤的父亲越老爷子。
说罢,中年人转身就走,越奚鹤摸摸鼻子,也只好跟在后面。
“皇上上朝了吗?”越老爷子眼睛盯着越奚鹤。
越奚鹤摇头,“没有。”
越老爷子噌地站起来,大声道:“昏聩啊!”
越奚鹤无语,天底下敢这么骂皇上的,老爷子怕是独一份儿。
“皇上病了。”越奚鹤辩解。
“病个屁!”越老爷子怒气不小,只要继续骂,就听越老夫人道,“皇上不过是给咱祖宗面子,敬你几分,你可别出言不逊,再连累了儿孙。”
越老爷子对越老夫人一向是没脾气的,本要骂出口的话囫囵着咽了回去。“皇上今日有什么吩咐吗?”
越奚鹤琢磨着有娘镇场,就是挨揍应该也能保个全尸,偷偷往后依了一步,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太子废了。”
越老爷子震惊地一拳头砸在小几上,砸得桌上的一个茶杯猛地一跳,不信道:“你说什么?”
“皇上废了太子。”越奚鹤皱起了眉头,面对威严的父亲,越奚鹤只能实话实说。然而他却希望他火爆脾气的父亲能镇定下来,好好分析这其中的猫腻。
“为什么要废太子?太子可是下一个继承人,国家命脉的保障……”越老爷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腕使劲却又显出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废不废太子也不是皇上一个人决定的。”越奚鹤很快地说。
越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儿子说的话是没错的。太子之前一直都是负责江南的巡视的,尤其是江浙一带的巡查。那地方无灾无病,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油水自然足得很,也难出什么大事,可见皇上对他的偏爱。
可这次,偏偏是太子巡视的地界出了灾民脑上京城的事儿,这可是几百年也不出的事儿,皇上不废了他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我云家……”越老爷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头。没有受到流民的攻击本是幸事,然而仅只越府一家没有受到攻击那便是祸事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已经动了太子,那越家……
谁也知道这件事必然是有黑手从中作梗,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越府是中了套儿了,还是莫名其妙、不知不觉中踏进了陷阱。但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越家不过是遭了陷害,没有抓出黑手之前,越家那搁哪儿也是众矢之的。
越奚鹤却是一笑,“父亲,您还不了解皇上?任由自己的羽翼被剪除,那还是皇上么?”
越老爷子心中一震,没错。看清眼前这个局的人都知道,天底下谁家也不会比越家更忠于皇上,那么皇上也绝不会在废了太子之后,再给越家以重创。
越家就像是皇上秘藏的最后一把锋利的剑,皇上为自己留下的保命符。皇上把越家置于手边的位置,却并不给这把剑上镶上夺目的宝石,它蒙着灰尘,等待有朝一日被擦亮,露出锋利的刃。
所以民间才有传言说:越家不倒,燕国不灭。
【2】
“爷,都平息下来了,您早些歇着吧。”香瑶担忧地看着长幸。虽然四皇子府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即使有流民越过围墙来也被侍卫们当即杀死。
然而自从流民乱开始,长幸就坐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望着远处乌黑的天幕,一直坐着。香瑶换了几盏茶,上了几次参汤,长幸不曾动过一口,只是愣愣地坐着。香瑶苦劝无法,只能从床上抱了被子来,自觉地把长幸围好。
望着红烛留下泪水来,香瑶眼睛迷糊了几次,终于眼皮一合,沉沉地睡过去。
长幸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窝在椅子里,眼睛里灰蒙蒙一片。
待香瑶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香瑶猛地惊醒,转头一看,却是安彤。
安彤来了,香瑶一眼又看见窗边的长幸,忍不住又是心焦,刚要开口,安彤却拍了拍她,香瑶与安彤是熟识的,自然知道安彤的意思,微微点头,然后担忧地看长幸一眼,出去了。
长幸窗户正对着一片嫩黄的竹子,安彤走过去倚在窗栏上,侧头看着外面,轻声道:“怎么了?”
长幸抬眸看她一眼,道:“盛世太平。”
安彤走到他身后替他理了理散落在颊边的头发,站在他身侧,“不过一念之间。”
长幸摇头,“皇奶奶是我最亲的人。”
安彤在他身前蹲下,眼睛直直盯着他,“你明明知道,你最亲的这个人可能为你倾覆天下。”
长幸苦笑一声,伸手遮住安彤的眼睛,“你这么小,眼睛何以这么毒辣?”
安彤也不移开,“不求什么,自然看的清明。”
长幸默然缩回手,脸上都是苦涩,“对你我是没有隐瞒的,皇奶奶不是这次设局的人。”
安彤在他脸上细细看了一会儿,回道:“我知道。如果太后真的煽动了流民,不会绕过越家。”
长幸叹息一声,“你不怕安府受牵累?”
安彤摇头,凝望着他:“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父亲选择了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