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尖锐刺耳,犹如两只利器在耳边摩擦,着实令人不舒服。
苏阮定睛望去,冲出来的丰腴妇人腰肥膀粗,一双杏目浑圆凶悍,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副尖酸刻薄的厉害相。华贵的紫貂披风和满身的琳琅珠翠掩盖不住她身上的粗鄙之气,说起话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阮,这架势让人很容易猜出她的出身——曾经伺候苏老太太的侍婢,勾搭家主,一击而中怀上庶长子,成功上位。
这位四太太最大的特长就是能生,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八女年幼时夭折,现有长子苏舟,四子苏德,六女苏眉。其中长子苏舟很受父亲器重,长年带在身边栽培,也是默认的家业继承人;六女苏眉亦非常得父亲和祖母喜爱。
母凭子贵,出身低贱的四太太在府上的地位水涨船高,平日里,连二太太也要让她三分。
这不,二太太还没说话,她就出来赶人。一面,是来帮她的爱女脱围,一面,也在二太太面前耍耍威风。
见着母亲出来庇护,腿脚发软的苏眉总算勉力站稳身子,热切的上前唤了声:“四姨娘!”
四太太用目光示意她站边上去,杏目狠狠盯着苏阮,啧啧道:“真真是晦气死了,这还没出节哩,就看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唉哟,我真怕我这一年都走霉运,过几日还是要再去上上香……”
因为四太太出门,大厅的雕花木门也敞亮的开着,内里的一众人等全部扭头往外看来。
听到四太太声声数落,众人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露出嫌恶的神色。
几个丫鬟还想上前去关门,被端坐在正位的二太太用眼神给制止住了。
不管内心里对苏阮是什么感情,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至于这黑脸,既然四太太愿意当,她当然乐意拱手相让。二太太的嘴角浮起难以察觉的笑容,她有条不紊的饮着木瓜枸杞燕窝汤,仿佛苏阮被羞辱的这一切并未在眼前发生。
身旁的侍婢锦娘倒是冷笑一声,俯身凑到二太太耳边,低声:“七姑娘莫不是在庙里呆久了,人也糊涂,既然跑来这里自取其辱……”
二太太停下用膳的节奏,轻抚着长长的甲套,端庄无比:“不得乱说话。”
锦娘低头:“奴婢知错。”
三子苏义谄媚道:“姨娘最是心好,对子女皆一视同仁。”
面对四太太的出言讥讽,苏阮却并没有太大反应。静默的听着,眉目露出依稀的不屑。
瞧着苏阮不理会她,四太太的语言愈发苛刻:“耳朵聋了?姨娘跟你说话听不到?”
苏阮转脸看向她,不冷不热道:“真巧,阿阮也不太想见四姨娘。”
“哈,你这是说的什么蠢话!”四太太没想到苏阮冒出一句这种话来,大声训斥道,“不想见我?哈哈,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是你随便能见的吗?”
四太太越想越生气,反了反了,居然还敢顶嘴!她怒火中烧,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招呼下去。
要论身份,苏阮是嫡出,而四太太只是妾,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苏阮心中觉得好笑,一个婢女翻身做了妾,就以为是天上的凤凰看?苏阮不躲不闪,只挑起眼帘冷冷的看着四太太,毫无畏惧的迎上她的目光,还怕你不成?!
四太太的手掌举到空中,就听得二太太一声清喝:“住手!”
二太太脸色铁青,就算是不想管,闹到这份上也不得不插手。夫君明日归家,若苏阮脸上有掌掴的痕迹,她不好交代。
四太太也纯属被气昏了头,被这一吼冷静不少,骂咧:“大过年的,碰你都是晦气。姐姐,是您请她来家宴吗?小心惹祸上身!”
二太太出声:“我自有分寸。阿阮,前来所为何事?”
四太太呵呵笑道:“能有什么事?她回家才一天就有事,只能证明她是个惹事精。”
三番四次的出言挑衅,苏阮仍态度温:“此事如何,四姨娘不如听我说话再下决断。”
她如此从容,从容的有些不可思议。
波澜不惊的脸,却在灯火的照应下透出明亮的色彩。明眸中暗藏刀刃,直直的逼入四太太的心尖。咄咄逼人的四太太终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哼一声之后,没再多话,心口突突的直跳。
她本意也只是想出来护着女儿,既然苏阮没咬着苏眉不放,也就暂且放她一马。
这厢的气氛缓和下来,苏阮正以为障碍解除,却又听得一个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传来:“七妹有什么话,不如容后与姨娘私下谈。进来吃顿饭吧。”
坐于墨宸身边的另一名少女站了起来,少女五官清秀,面容娇好,浅笑嫣然,迈着大家闺秀的脚步拨开珠帘出了大厅,行至苏阮跟前,亲切的握住她的手,清儒慢语:“我都好久没见到阿阮了,一年不见,阿阮又长大了些。”
她眉目含笑,如沐春风,全然是长姐盈盈切切的模样,这便是二太太的女儿,苏家四女苏凌。
宽厚温柔、美貌无双的苏雪是苏府最骄傲的存在,上一世的苏阮也曾对她充满好感——不过,这一世,她是不会再被外表蒙骗了。
不经意的抽出手来:“阿阮所言不过一件小事,说了就走,免得打搅众人雅兴。”
苏雪仍旧伸手来抓她的手,似乎是没发现她的抗拒,面不改色道:“不是姨娘不愿意听你说,你也看到了,宸哥哥也在呢。宸哥哥是客人,咱们总不能在客人面前谈论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