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苏阮也算彻底打消了和父亲直接见面的念头。
凭借二太太和苏雪母女俩的一唱一和的能耐,她若出现肯定会沦为她们俩的点缀,非但讨不到半点好,指不定还惹父亲厌烦。
静观其变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她倒要看看,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对二太太的态度大逆转?
“老爷!”不多时,二太太的声音大变。没了和女儿说话时的中气十足,颤颤巍巍,磕磕巴巴,发抖的声音里,含着三分激动,三分渴望,三分泪目,还有那么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竟连苏阮一时也分不清这声音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她循着声音往前方望去,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往此处靠近,锦衣华服的侍从们举着火把照亮路途,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男人坐在高大的枣红色马上,幽深威严的双眸平稳的直视前方,仿若神灵降临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他年逾四十,面目英俊清朗,五官坚毅立体,举手投足皆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老道沉稳,透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身材高大魁梧,完美的九头身段,靛蓝色的长袍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豪迈大气,器宇轩昂,这等气势,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王侯入京——
这便是苏阮的父亲苏良。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否则,怎会轻易虏获了岚瑛郡主的芳心。
苏阮的目光随着父亲的出现,便一动不动的定格在他身上,悄然咬住嘴唇,心口咚咚咚的狂跳,怎么也控制不住。
即便是过了一世,看到父亲,还是……
苏良远远见到风雪中走来的妻女,不由勒了缰绳,奇怪:“琳玉,你怎会在这?”
他一停滞,前进的队伍也全部停驻。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前方风雪中的母女,有人叫道:“嫂嫂好!”
二太太距离夫君还有近五十步的距离,突然噗通一声便跪在雪地中:“老爷!”
这一跪,惊叫四起,议论纷纷。
苏良大感意外,持家有道的沈琳玉出身高贵,端庄拘谨,在他心中若一樽佛像,怎会突然这么失态?
莫不是家中出了事!他心中着急,赶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她身前,俯身搀扶她:“家中出事了?”
二太太当即死死抓住了夫君的手,呜咽道:“妾身、妾身在此守候一夜……还当老爷回不来了……”
苏良的身子微微一颤,未料竟是自己的遇险才让她方寸大乱,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莫要再哭了……”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他走南闯北,上天入地,见多了世面,自是处乱不惊。无论在他身边发生多么危险的、痛苦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和家人抱怨一星半点。在他看来,男人在外拼搏养家天经地义,受苦受累也应该,拿回去和女人抱怨,丢人!无形之中,他将自己和家人分在了两个世界。
二太太哭道:“老爷,日后大雪,您切莫再前行,若是您有三长两短,妾身如何安心!”
苏良木讷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看她哭的快断了气,一回想,才觉得自己也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而在这鬼门关之外,还有人记挂着他的生死。他的眉目忽然温柔了不少,看着沈琳玉也觉得亲昵了许多。没有一刻让他感觉到家有这样的重要性——在他需要的时候、在他危险的时候、会有人默默在背后为他担忧哭泣。
苏雪随着母亲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娘说,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将后事交代了,也随您去了……”
苏良更是感动,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他惯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声音温柔至极,明显表露出了温情的一面。单膝跪下,双手将二太太扶起,动作极是怜惜,又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二太太还赖在他的臂弯中,泣泪道:“老爷您虽人不在府上,却是我们家中的主心骨,老爷不在,家就塌了。”
苏良宽慰道:“家里的顶梁柱是你,有你在,苏家就不会倒。”
“妾身在苏府十余载尽心尽力,皆是为了老爷,若是没有老爷,妾身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我夫妻二十余载,到这时妾身才觉得自己是什么也抓不住的……”二太太哽咽着说不下去话。
她说的是今晚之事,苏良却想起了更多,倘若自己当真身故,这家业也就落在长子苏舟手里,四房一脉继承家业,二房却是什么也……他此刻也无法深想,只暂且动了这个念头,依旧安慰道:“这二十几年,苦了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二太太道:“妾身不指望老爷记得妾身的付出,只要老爷在外和睦安康,妾身就满足了。”
苏良摇头道:“你啊,就是太谦和忍让了……”
二太太乖顺的伏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苏良低头看见苏雪还跪在一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皱眉道:“雪儿,你怎么来了,身子骨不好就在家呆着。”
苏雪娇弱道:“女儿惦记爹爹。”
苏良心头一暖,刹那之间只觉得为这女儿掏心挖肺也是值得。
立马解开脖子上的丝带,将背上的紫貂披风取下,紧紧笼在女儿身上。
这夫妻恩爱、父女情深的一幕就落在不远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