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棺材里还有急促的“笃笃”的响声。
施久鸣望着鲁组说,鲁木匠,你快点把棺材盖撬开,要不,晚了,里面没有氧气,就算佘青叶活过来了,也会窒息而死。
柳英从地上爬起来,不再哭了,但眼睛已经发红,还有点肿。听到施久鸣这么说,她一边把鲁组轻轻推了一下,一边帮腔,快,快把佘姐救出来,她可是个大好人。
鲁组好像偏偏不着急,他没有立即将取钉锤有取钉功能的一头倒过来取棺材盖上的几颗钉子,而是把脑袋微微前倾,将耳朵贴近棺材外壁,静静地听一阵,然后以汇报的口气对郑明说,郑书记,我听出来了,不是惊尸弄出的响声,是已经过去的佘青叶返阳,活过来了,顶不开棺材盖而拍打出的响声。
假如我刚才听出来是惊尸弄出的响声,我是不开棺的,因为那样的话开棺很危险,我们鲁家祖上都发生过惊尸的事,不知郑书记听说过没有?!
曾经一个惊尸的人,本是躺着的,突然站起来找人扑抓。几个人跑开了,有一个人跑不赢,急中生智,麻利抓起刚坐过的一把木椅,朝惊尸的人一送,只见那把木椅被抱住,惊尸的人特别有劲,居然将这把椅子箍得特别紧,直至发出炸裂的响声,继而被箍散,那把椅子成为几块落地的木条子,那个惊尸的人也随之訇然倒下,又成了寂然不动的尸体。
你想要是那个活人没有跑开,被惊尸的人一把箍住,就必死无疑。不是吗?一把椅子都箍得散,一个活人还箍不死?
听了鲁木匠恐怖的讲述,郑明心里有些发毛,问道,棺材里面还有响声,鲁组,你凭什么判断是佘青叶活过来了,而不是佘青叶惊尸?
若是惊尸的话,棺材里弄出的响声会很乱,没有规则。可我刚才把耳朵贴着棺材听了,里面弄出的响声虽然有些急促,但是有规则,证明佘青叶回阳了。鲁组这么解释,让听得似懂非懂的郑明不时点头。
只见鲁组拿着取钉锤在棺材盖上敲打了几下,像是告诉大家的开场白,我马上就要开棺了。
接着进入了正题,他几弄几弄,就把钉在棺材盖边缘上的七颗钉子取出了4颗。此刻由于棺材盖的边沿出现了缝隙,里面除了传出沉闷的敲击声,还传出了哭喊声——我没死,快开棺呀!救命啦!
青叶,你等等,还有三颗钉子取掉了,你就可以出来。鲁组脑袋前倾,凑近棺材讲。
再一会儿,鲁组又把镇棺的大钉取出了两颗,正要取最后一颗,忽然棺材盖“呱嚓”一声被顶开了。
那情形的是,佘青叶一双手掌煞白,正托着挣脱了最后一颗镇棺钉的棺材盖。穿一袭黑寿衣的佘青叶像戏台上的青衣,身子还没有站直,但众人都用目光直直地看她,神情由开始的肃穆转为惶恐。
此刻,只有鲁组没有多看她,而是将取钉锤一放,伸手就接过棺材盖,放在垫棺材的凳子下面。
他抬头之际,佘青叶就爬出了棺材,向他道谢,还伸出双手,很有表情地讲,我没死,我佘青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可是众人还是骇然了,佘青叶的形貌未变,但是她的声音粗得像男人的,不像佘青叶的声音,而且她的神态也变了,变得很张扬。
她的丈夫施久鸣试着问道,青叶,你怎么声音和神态都变了?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能还阳活过来就不错了,其它的变化就不要管。佘青叶说到这里,柳眉一竖,手一挥,朝站在场子里的头上均缠着白毛巾的八抬倌说,快把棺材撤掉。又指着当灵位的桌面上撑摆着她的遗像说,把这个也撤掉。
撤、撤……在场子里站了好久一直注视着佘青叶的大队书记郑明这么一说,只见鲁组又将棺材盖拿起来合上棺材,向八抬倌一示意,就将这副空棺材抬起,问施久鸣,放在哪儿?
施久鸣说,把它抬到上堂屋靠墙放着。他自己则移开佘青叶的遗像框,算是撤了灵位。
佘青叶见施久鸣双手抱着她的遗像无所适从,不知放在哪儿好,便一把夺过来,朝地上一掼,框镜碎成了几块,只是那张镶在镜框里的遗像还好好的,她对施久明说,你点火把它烧掉,我不是活过来了吗?
施久鸣当然照办,心里还是起了疑窦,觉得面前的妻子虽然长相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行为风格变了,言谈举止与事发前的她有天壤之别,分明就像换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不光是施久鸣有,大队书记郑明也有。郑明以前看她,她回视之际,目光里总有一种暗送秋波的味道,现在没有了。他看着她试着说,佘青叶,你是一个女强人,不能走,“醒”过来好,我们施家畈大队还是要提拔你。
佘青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既不拿眼看郑书记,也不吭声,只抬起双手解开身上穿着的黑寿衣,说,我要换衣服了。
开始因为佘青叶的“死”而哭得昏天黑地泪雨滂沱的柳英,向她做个手势说,佘姐,我陪你去换衣服。佘青叶却冷冷地说,不用你陪。
柳英见她转身朝大门走去,她便站着不动,内心里嘀咕着:这个佘姐不像以前的佘姐,像变了一个人,对我都那么生分了。
她抬头看时,发现所有开始参加吊丧的亲眷,已然将作披麻带孝用的白布抑或黑纱通通从身上扒下来甩了,大都甩在不易看见的角落。她也连忙拔下缠在衣袖上的一块黑纱,没有甩,而是挼成一砣,往裤眼里一塞,许是觉得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