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靖安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淡笑道:“巧了,先前我也在担心,想着公主会不会怪我前日太过失礼?此刻我诚挚道歉,只盼公主勿要往心里去,我对公主的情谊……确是一如往昔、半分无损。”
夏侯宣轻舒了一口气,说:“我可当不起你的道歉,分明是我有事瞒你在先……”说着他话锋一转,“也罢,我们暂且不提那些了,靖安,你还是不要叫我公主了,或是继续以殿下相称,或者更亲近些……你可以唤我阿宣。”
公主这个称呼早已听习惯了,夏侯宣自然不会觉得别扭。但再怎么习惯,他堂堂男儿也不会喜欢听亲近之人这样喊他的,故而往日里,秀怡和若妍多是称他殿下。至于齐靖安,他对夏侯宣的意义是很特殊的,所以夏侯宣很乐意让他在称呼上也“特殊”一点儿。
“阿媗?媗媗?”齐靖安嘀咕了一声,暗暗想着:明明应该是“媗儿”才对吧?不过那样称呼公主的话还真是有点儿……怎么说呢,又羞又窘的感觉。他暗暗打了个激灵,正直地说:“那我还是继续以殿下相称吧。”
夏侯宣耸肩笑了笑,对于齐靖安的“拘谨守礼”并不往心里去,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转而说起了西蛮国书的事——“先前我一路行来,听到不少谣言,效果挺不错的,你这一招用得好……接下来还有其它计划吗?”
齐靖安把他的计划简略提了提,夏侯宣颔首赞道:“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再过几天,待得谣言在京中甚嚣尘上,我便带你入宫去面见父皇。”说到这里,夏侯宣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齐靖安抱住皇帝的大腿痛哭的画面,暗觉这哥们真是既有趣又可爱……
想必以齐靖安的口才,只要对着皇帝来一番欲擒故纵:先献上平蛮良策、再自请前往边关慷慨赴死、英勇报国——就很有可能会让皇帝大受震动,然后大手一挥便把他留在京里了。这样算起来,和亲这事儿的坏处还没显现,就先帮了夏侯宣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不,”齐靖安摇了摇头,自信地微笑道:“无需殿下带我入宫,待时机到时,我自去敲宫城脚下的登闻鼓即可。”
登闻鼓是大理寺、京畿府,以及每个州、府、县的衙门外必备的设施,简单来说就是一面大鼓,用处是让诉冤投状纸的百姓们大力敲击,就连乡下老妇都知道“有冤击鼓”的道理。然而悬挂在宫门外的那面登闻鼓,却是非常特殊的: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在击鼓之后直面天子——而且击鼓的理由还不只是为了鸣冤,若是有识之士想向朝廷提建议、或对国策律法提出异议,也都可以击鼓。
不过,但凡宫门外的那面登闻鼓一响,小半个京城都能听到,尤其是达官贵族的聚居地,绝对会闹得鸡飞狗跳……所以普通百姓还真不敢随便去敲一敲、耍着玩,按照大家伙儿的认知,那面登闻鼓往往是“三五年不响,一响震三年”,凡是听到响声的八卦群众们都会将之当成谈资,反复说个三五年都不腻味的。
“敲登闻鼓面圣?”夏侯宣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亏你想得出来,那样也好,干脆把事情彻底闹大,就用那鼓声把躲在暗处的老鼠们都给震出来!”
“殿下说的是,”齐靖安意气风发地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询问道:“那么依殿下看来,那些藏于幕后的鼠辈最有可能是哪一家的?”
夏侯宣哼笑了一声,说:“不是哪一家的,是一群老鼠一起耍……其中约有七成都是姓徐的!”这两天他仔细思考了一番,对于幕后黑手的身份和动机,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大半年来,夏侯宣的言行举止着实比往年高调了许多:从前他只是个年少任性的公主,无论是出宫闲逛、打马球,还是舞枪弄棒,都不会惹来朝中重臣太多的关注;可是自从去年秋冬至今,他的“日常活动”竟是增添了“到御书房看奏折”以及“跟皇帝讨论政事”这两项,那就实在是太不一般了……想想也是,夏侯宣不都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帮忙传递消息么?那徐丞相权倾朝野、徐贵妃掌管后宫多年,夏侯宣在御书房里干了些什么,又怎么可能完全瞒得过他们的耳目呢?
本来吧,早几个月前,夏侯宣虽然已经开始看奏折了,但也还算是个“守本分”的“乖孩子”,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而且夏侯卓也足够老实、瑞妃也安安静静的,所以大家都还算是相安无事。
可自打春闱舞弊案闹出来以后,夏侯宣就有点儿“不老实”了,再加上纪家人那边也在皇帝的暗示下伸出了爪子,瑞妃还有意与镇北侯府结成亲家,徐丞相和徐贵妃又怎么可能不心生警惕?而当皇帝把那些曾经蒙冤入狱的考生们召到勤政殿里“突击考试”,事前还没透出半分消息时,徐丞相他们果断是不能忍了!
——要是再忍下去,三皇子一系就要崛起了……养虎为患无异于自杀!
于是乎,徐丞相、四皇子那一系的人便开始动手了:举朝上下,谁有那个胆量和能耐去篡改西蛮国书?非当朝丞相莫属!
不过,篡改西蛮国书很有可能会带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造成朝堂的大动荡,相比之下,公主的婚事和名声反倒只是区区小事了。因此,夏侯宣自忖他并非对方的首要目标:一个公主,只要嫁得稍微远一点儿,就再也别想搀和进政事里了,所以他真可以算是“很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