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一)
一阵山风从山脊处掠过吹进了深深的山谷,所过之处树影摇曳,翻起了一道道绿色的叶浪,有松涛声伴随着响起又沉寂。
葱茏的树冠突然簌簌地抖动了几下,然后从树干上滑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这是一个剑眉星目面色坚毅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六,双唇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绒毛,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腕脚腕处都牢牢地扎紧了。长眉微挑,他抬头望了眼树上,层层的枝叶挡着,从树下根本看不见自己藏在树上的东西。他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均是苍莽的大山,如此他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了松。
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单手拔开塞子,扭头望向了自己左边的胳膊。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红肉,一半□着一半已经和凝聚着血迹的暗黑色外衣粘连在了一起,少年才略略松开的眉头又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昨晚简单的处理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却让现在更麻烦了。他将瓷瓶插回腰带中,从背后拔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伤口附近的布料,然后狠狠地一撕,将那一只袖子连同和伤口粘连的肉都撕了下来,狰狞的伤口顿时又涌出了血水,顺着胳膊一路流了下去。
少年的脸色顿时一白,咬着牙嘶了一声,显然是痛极,然而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了。右手指尖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血又缓缓地止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叼住匕首,从腰间拿起了小瓷瓶往伤口上撒了一层白色的药粉,药粉甫一接触到伤口就融入了血液和皮肉之中,却是嗤嗤地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烟,看上去骇人至极,少年紧握着拳头的手臂顿时青筋暴起,他的一张脸也瞬间扭曲了,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这药粉比这伤口厉害百倍。
半晌,这股疼痛才稍减,少年将瓷瓶收好藏到腰带间,拿下了口中的匕首,然而因为匕首锋利异常,他的嘴角已被割出了细细的口子,流下一道浅浅的血迹,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血渍舔入了口中,幽深的双眼内虽然是一片冰寒,然而这不经意的动作却显得格外的妖异。
他又挑了挑眉打量着山脚下的小村,人烟很稀少,只有一个出村的山口,很闭塞而且偏僻。昨夜他得手后奔逃整夜,直逃入这山脉之中才摆脱了那群穷追不舍的家伙,他不放心,又接着跑了下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找了棵树栖息一下。本以为这一次如此深入山莽必定需要兜转上几天才能出得去,却不想这一次看来运气不错,起码可以找到一些现成的吃食,衣服也有了着落,日后出山也找到了个打听的去处,他决定先在这村子里找一户人家养几天伤,等到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带着这一次的任务回去。想到这儿,他又扭头望了眼身后的大树,现在这天还很寒冷,那颗脑袋就是摆上几天也不会腐烂,倒省了他处理的功夫。何况这荒山野岭他也不怕有人会发现这个东西。
他扭头向山下望去,计算着下山的途径,还有寻找着自己安家落户的人家,就在这山腰上的一座宅子顿时入了他的眼中。这宅子明显不同于村子里其他的房子,修得倒是比一般的谢人家还要精致些,怕是住在里面的人不是什么普通农人。原本他该找寻常点的人家,但是他却从来不愿意找那些农人家肮脏的茅屋,宁可在树上将就一晚,常年刀口舔血取人首级的日子,并没有让他忘记幼时的富贵生活,即使双手沾满鲜血他依旧要将它们擦得干干净净。他宁愿冒着更大的风险去找床干净的被子,这一夜的奔逃加上失血过多,还有料峭的寒雨更让他想要找一处干净的去处,好好地闭眼睡上一觉,对于自己的身手,他有着极度的自信,他不想让人发现还没人能够抓到他,昨晚上如果不是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上门,布置了重兵,他也不会轻易受伤,可是即便是如此,那一颗人头他想要的还不是让他拿到了手。
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少年突然双脚一蹬跃上了身边的树杈,然后迅速又跳到了另一棵上,他在树木间穿行,向着山腰处的宅子奔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原本站立过的地方。
崔宅大堂内,胡神婆举着一把剑,手捏剑诀正满脸肃穆地站在供案后边向着堂前念着咒语,张陈氏紧张地盯着胡神婆的一举一动一眨也不敢眨眼,脸上是满满的焦急担忧,而她身边的张武安则显得十分不安,不时地扭头望向堂门外,他似乎是很想要出去,但奈何空荡荡的堂前他的任何动作都太明显,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担心着崔莞,想起哥哥的叮嘱,咬了咬牙,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了看专注着念咒的胡神婆还有直盯着胡神婆的自家母亲,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想要往大门口跑去。
供案后边,胡神婆垂着的眼皮猛地抬了抬,鸡爪似的手从香炉里边抓起了一把粉尘往张武安的面前撒去,另一只手举剑刺中一张符纸在蜡烛上点饶,向前一送,那把撒出去的粉尘就猛地烧了起来,就像是突然pēn_shè的火蛇一般,呼地一声,吓了张武安和张陈氏狠狠一跳。
看到张武安再不敢随便乱动,胡神婆才又垂下眼皮念起咒来。
他们头顶的屋脊上,黑衣少年唇角流露了一丝冷笑,黑眸中却是寒光大盛。轻轻地将手中的瓦片盖了回去,他抬头望向了后院东厢的一间屋子,那屋子门上赫然贴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