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瑜拿着一截头发来到大堂的时候,里面已经齐聚了人。
白烨和江虞并排坐在红木椅子上,孙策自然是在上座,而张昭捋着花白的长须坐在江虞对面的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江虞,他手边的薄釉乳白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透。
白烨凑近江虞的耳边偷偷对她笑着说,“若不是张老年岁已大,我会以为他对你……”
江虞面若寒霜地蹦出四个字, “胡言乱语。”
白烨乖乖坐正。
大堂正中摆放着一个铜制的盂盆,旁边放了一窄口小瓶和一小叠黄纸。小瓶内盛着孙权的血,而孙权被孙策支派去了军营,此刻未归。
周瑜将剑和发丝交给身边的小厮,小厮就送到了白烨面前,白烨欣然接过,起身走到正中盂盆之前,烧了一片黄纸,黄纸的灰烬落在盂盆中。
“我为吴侯医治的时候,你们看着这盂中的灰烬,门窗紧闭,勿要让风吹了。若是灰烬集中在中心一处,那一切尚好,若是灰烬四处乱飞,便需要你们蒙上双眼,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睁开眼睛。”
孙策剑眉微蹙,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地抓紧,眼睛盯着那盂中的灰烬,身子微微前倾。他一向忌讳歪门邪道,莫非今日白烨就要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做这些?
江虞看透了孙策的心思,开口为白烨辩解道,“此乃白姑娘家乡祈福之法,救人之前,先要寻求神灵庇护,便如吴侯出征之前洒酒祭天地一般。”
周瑜眉头动了动,露出不屑的表情。
江虞倒是挺会为白烨开脱。
白烨闻言,对着江虞一笑。
多谢你。
江虞不理会她,端茶喝水,绝美的脸隐在茶水的飘渺热气之中。
孙策点头起身,进入了之前安排好的侧房之中,白烨随后跟了进去,余下江虞等人在大堂之内等候。
侧房内,白烨做好准备,便叫人拿来专门打造好的银针,挑出周瑜最长的一根发丝,穿过银针尾部的小孔,此刻白烨的表情专注,眉毛尾部稍稍吊起,嘴角的笑意隐去。
要封住孙策外泄之阳气,便必须用针线缝合缺口,凡人没有阴阳眼,故而无法找到何处泄露,唯有自己才能看透一二,缝好了最大的缺漏,能保孙策一月之命,至于一月之后如何,便不是她白烨或者江虞分内之事了。
门窗紧闭的大堂内,江虞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凉。盂中的灰烬在此刻盘旋在盂内,绕着底部在飞。
她望向侧房方向,由衷希望白烨能够医治好孙策,否则……
一想到后果,她锐利的眸子陷入一片死寂。
周瑜和张昭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两眼发直地看着盂内自动旋转着飞着的灰烬,脸色紧紧绷着。
侧房内,白烨让孙策躺在安排好的矮榻之上,让他闭上眼睛,顺便扭头唤人去融了周瑜的佩剑。
侧房外,小厮拿着周瑜的剑迟迟不敢行动,偷眼瞧着周瑜,周瑜闷声道,“周瑜之剑若能救主公,就算全融了又如何?!”
于是小厮悻悻地垂头双手托着剑退下。
白烨穿针引线,一只眼睛的瞳孔化作了赤红,看见了孙策脸上四处弥漫的阳气。她屏住呼吸,一手托着另外一手的手腕防止颤抖,深怕一针下去,非但没有补漏,反而在孙策脸上开出另外一个小孔来。
刚要下针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了白烨的手腕,白烨怔忡看着孙策,孙策威严道,“你是江虞举荐来的,若是对吾不利,首先遭殃的便是江虞。”
白烨感觉到手腕的疼痛,皱眉道,“吴侯请放心。”
她不会殃及江虞,她想保护江虞。
孙策盯着她的眼睛,白烨的眼睛清亮如许,“动手吧。”孙策迟疑地松开了白烨。
白烨揉揉手腕,右眼复又转作赤红,稳住手,将明晃晃的锐利的针扎向孙策面部伤口溃烂之处……
大堂,江虞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在想那颗珍珠此刻怎么不明亮了,那不是东海的明珠么,难道也会黯淡?扭头又不自觉关心起侧房里面的情况,耳边似乎产生了幻听,仿佛听见了那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那个人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孙策已然痊愈。
可是……
江虞又盯着自己的鞋尖。
白烨不懂岐黄之术,甚至不懂旁门左道,她真的能够治好孙策?
对面,周瑜的视线落在了江虞身上,丹凤眼眯起。
而张昭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活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吱呀——”这回不是幻听,而是门真的开了。
江虞缓缓起身,心中却是无比的慌乱。
被人们遗漏了的盂盆周围,灰烬四处散落。
只听一婢女冲出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吴侯晕过去了,快来人呐,快来人!”那婢女尖锐的喊叫声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划破了大堂的寂静。
江虞脑中瞬间空白,还在理解婢女此语何意的时候,便觉察到身边掠过一阵疾风,周瑜已快步朝着侧房走了进去,张昭紧随其后。江虞镇定了一些,千万条思绪迅速闪过,她缓缓地阖上双眼,从容地坐回到红木椅子上,对着一个一直站在外头的小厮吩咐道,“快去请他来。”
小厮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江虞早已买通了他。
耳边的声音嘈杂,江虞撑着手臂,以指尖揉了揉眉心。
事情最终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嚯——”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江虞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