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阳城外的山上多了一座新坟,坟前一块木牌,只简单地写着李氏幺女四个字。
宗映珊细细擦去脸上的泪痕,低声叫住了楚清欢:“楚姑娘,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楚清欢驻足,转身。
俞心看了她们一眼,远远地走开了几步。
洗去了精致妆容的宗映珊,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美,而那种矫揉妩媚之态,也在这一夜之间离她而去,此时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名门闺秀,落落大方。
“楚姑娘也许会觉得奇怪,我与玉荷明明势同水火,为何我会为她伤心。”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苦涩,“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我与玉荷从小一起长大,她视我如姐,我视她如妹,后来我与她同时被皇上指配给王爷,我还曾为此欣喜。”
“可是不知为何,她在离京前突然对我有所冷淡,到了王府之后更是与我日渐生分,直至后来的相见无欢,这些,想必楚姑娘也看在眼里。”她微微一叹,默了片刻,“不过,玉荷性格爽直,对喜恶极为分明,也不知道加以掩饰,因此得罪人无数。但她从小痛恨别人背地里耍手段,我相信,她绝不会做出加害楚姑娘之事。”
“是非曲直,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楚清欢淡淡道,“她无愧于心,我也不会让她蒙冤受屈,加以时日,一切自有分晓。”
宗映珊深深地看她一眼,神情有些寥落:“见了楚姑娘,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胸襟气度的女子……映珊,惭愧。”
“宗小姐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楚清欢微一点头,转身欲行。
“楚姑娘,”宗映珊上前一步,对着她的背影极为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谢什么,其实她也说不清楚。
谢她出手相救,让她们从密道逃生?
还是谢她愿意耐心聆听,在李玉荷临死前给予温暖?
或者说,谢她愿意听她这席话?
还是其他?她不知道。
楚清欢只是脚步微顿,便快步而去。
宗映珊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身影,这女子步履沉稳,身姿挺拔,如一株直上九重云天的青竹,孤傲而凛冽,容纳她的,是那片宽广高远的天。
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与那些依恋尘土的娇花,攀附树枝的藤萝为伍,她们之间,一个向天,一个归尘,差距太大,太大。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前往探路的石坚与清河飞快下马,与夏侯渊低声说了些什么,神情极为凝重,夏侯渊眉梢骤挑,眸过闪过一抹冷芒。
他略作沉吟,将手里披风递给走近的楚清欢,沉声道:“你们先在山上稍事休息,等我回来再作决定。”
楚清欢将披风抖开披在身上,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赶在天亮之前回趟王府。”英挺的轮廓在夜色里如同斧削,夏侯渊的眉目冷若寒夜之霜,“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确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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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府的火势一直延续到天亮时分才稍稍渐小,城里百姓一夜未眠,谁都知道出了大事,但没有谁敢靠近半步。
天光薄薄地透过云层,天地间一片混沌,余火混着烟雾充斥着这片废墟之地,断壁残垣之下不时可见的焦尸,昭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隐身于一处虽然残缺却还未倒塌的屋檐之后,隐蔽,沉默,目光炯然。
分散于王府各个角落搜查是否还留有活口的黄甲军纷纷汇聚过来,在一方空地上列成两队,一名副将模样的年轻男子单独上前禀报:“将军,府内所有人都已斩杀或烧死,无人生还。”
“所有人?”黄甲将军眼神一厉,“逃出去的那些人可有追到?”
“没有。”副将低下头,“我们追出北城门之后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不知去向。”
“大概有多少人?”
“十来人左右。”副将回答,“将军不必担忧,虽说他们身手都还不错,但这么几个人,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懂什么!”将军发怒,“皇上严旨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没有将人全部除掉,便是你我的失职!”
副将一按腰间佩刀,忙道:“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算了。”将军挥了下手,“现在你再去追,还能追得上?”
他转身,看向躺在一边的一具焦尸,脸上并无过多表情。
副将看了眼那尸体,垂下眼睑,片刻后,他面上露出不解,问道:“将军,虽说皇上不喜欢淮南王,但也一直容忍着,这次怎么突然……”
“容忍着?若不是因为皇后……”黄甲将军哼了一声,“淮南王安安分分地做他的闲散王爷,皇上也不至于现在要他的命,谁叫他心里想着谋反,身边偏偏还有不可信之人……”
他突然住口,对那副将拉下脸来:“做好你的本分,不该你问的便不要问!”
“是。”副将连忙低头,“是卑职多嘴。”
“淮南王已死,皇命已经完成。”将军走下台阶,向外走去,“通知樊阳城守了没有?那顾老儿可老实?”
“顾老儿识趣得很,一看到圣旨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就让人去给将军收拾屋子去了。”
“那就好,将士们辛苦,先在此休息三日,三日之后回京复旨。”
“是,一切听凭将军吩咐。”
“……”
脚步声渐远,黄甲军都朝樊阳城守府而去,四周归于寂静。
屋檐上,石坚正想直起身子,却被清河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