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酉时初刻。
薄暮冥冥,水月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此时,离集会首演还有两刻钟,镜花楼已是灯火辉煌,彩带高悬。楼下敞厅中宾客满堂,座无虚席,就连大门外也站满了人。放眼往内瞧,华丽开阔的舞台也已备好。
抬眼往上看,二楼东区回廊上有一块方圆两丈的开阔空间,其中央已搭好一方矮台,淡粉纱幔围绕,透过纱幔,隐约能望见台中古筝、琵琶皆已放置妥当。
那便是专为抚琴的红绡所设的舞台。
沿着走廊的四面,除了东边外,其他三面皆是接待客人的开放区域,南、西、北,每个方向各有六个雅间、十间敞厢。
此时,敞厢幕帘皆已撩起,雅间房门大开,就连四面长廊也已放满木椅矮几,坐满兴致高昂的客人。
柳眉今日身着一身亮粉色绸裙,显得格外妖艳,她婀娜的身影不断地来回穿梭在各个雅间、开厢内,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到来的王孙公子,粉白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的杏眼笑得只剩了一条缝儿。
镜花楼内人声鼎沸。
随着表演时间越来越近,看客们的精神也越来越高涨。
“快开始吧!开始吧!”一楼大厅中,已有人急不可耐地站起了身。
“是啊,怎么还不出来……”有人附和。
“来啦,来啦!”不知是谁眼尖,瞟到舞台后青色帷幕旁的一个明艳妩媚的身影,高声呼喊道。一时间,楼上楼下,人群悸动,嘈杂声起。
在众人的叫唤和催促声中,二楼琵琶声忽起,舞台上帷幕拂起,两列身着明黄色薄纱羽衣的年轻女子轻踩莲步,从帷幕左右两侧鱼贯而出,足有二十人。
楼上楼下,宾客高呼。
台上姑娘手执彩带,明艳的黄色身影快速散开,围成两层舞圈,纤细妩媚的手臂渐次上举,快速绕动,空中彩带翻舞。舞台四周,灯光如琉璃,缤纷彩带飞扬。
楼上琵琶节奏忽快,声如银珠落玉盘,舞台上亮丽的舞圈迅速散开,众女轻跃身体,轻快地身影四散分开,跃到了舞台边缘,对着台下宾客挥扬彩带,引来喝彩无数,也将楼内的气氛推得愈高。
欢乐之中,时间似乎总要过得比平常快些。
二楼东面内厢的一间房里,竺饮清身上只着中衣,满头绵密青丝松松散散地披在身后,似有几分凌乱。她静静地坐在红木梳妆台前,纤臂细手懒懒地垂着,瞳眸呆呆,望着台上妆奁内的一堆妆粉、青黛、唇脂,似乎入了神。
柳眉差来的丫头小春推门进来,见她竟还未更衣梳妆,有些惊讶,语带着急地唤她:“姑娘!”
竺饮清陡然回过神来,侧首抬眼,略带空茫的双目望向小春。
小春见她仍是一脸空洞,便又提醒道:“清儿姑娘,怎么还不梳妆,外面可开场许久了,妈妈让我来叫你出去,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竺饮清垂了眼,外面的琴歌之声渐渐入耳,她轻吸一口气,眉眼之间似有几分怅然,淡淡道:“我知道了。”
“要不……我帮姑娘梳妆吧!”小春浅笑着说道。
“不用了,你出去告诉柳妈妈,我很快就好。”她答了一句,起身,往一旁的屏风处走去。
小春应了一声,出了门。
竺饮清换了衣服,又坐了下来,拿起梳篦,一边缓缓地梳着长发,一边凝眉寻思着。面前的瑞兽纹铜镜中映出她雪白的面容,淡眉微蹙,黑眸垂敛。
半晌,她终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梳篦。
罢了。
既是避不过,那便搏一把了。信,或是疑,已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她抬了手,从妆奁里拿出花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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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又是一曲歌毕,楼上楼下,不少宾客激动起身,高声喝彩。
很快,便到了最后的压台表演时间。镜花楼内,气氛已近*。
“红绡!”
“白清儿!”
不断有人高声叫唤着。
二楼纱幔中,琴声起,低缓悠扬。那是红绡的琴声。
瞬间,满堂皆静。
下一刻,二楼东面,一个白色身影娉婷而来,纤纤玉手轻执一条细长红绸,缓缓走过中央的纱幔小阁,一直走到东边回廊的红栏处,伫了步子。
站在此处,视线豁然开阔,竺饮清微微抬首,淡然无澜的双眸轻扫堂内。
此时,楼上楼下,所有人的眸光皆落在她一人身上。
那些男人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眼神之中有诧异,有惊叹,有难以置信,还有堂而皇之的贪婪和沉迷。
就连已经与她对弈过的公子贵胄,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他们见过白清儿,却未见过这样的白清儿。
暗红色的栏杆后,女子白裙如雪,裙裾曳曳,广袖涤荡,更显腰纤臂细,周身透出漫渺之意,宛若天人。
那三千青丝根根未束,乌黑如墨的绵密长发自然垂落,在房顶橙黄色琉璃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夺目的光泽,虚幻缥缈。
最令人惊艳的自然是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庞。
有谁会料到,一向偏爱素淡、薄施粉黛的白清儿今夜竟会艳妆登场。
皓如清月的脸颊细润白皙,闪烁着淡淡柔光,如牙雕玉琢一般;光洁细腻的前额轻点花钿,颜若桃李;黛色蛾眉如墨如画,浓长黑密的羽睫下,一双灵眸宛若晨星,又如澄澈的溪水一般,顾盼之间,并无丝毫铅华媚态,倒有几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