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饮清颤抖地立着,从韩束手中接过白瓷坛,眸中酸涩难抑。
“姑娘,将军让我告知一声,马车已备好了,明日便可送姑娘回去!”韩束说道。
“不必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你,韩将军!”
她拂去乱思,轻声答道,语中感激明显。
她确实该跟他道一声谢谢,毕竟那夜救肖诺他也帮了她许多。
“姑娘不必客气,属下……只是听从将军的命令。”韩束说得一本正经。
“嗯。那帮我谢谢……澹台将军!”她言辞恳切。
“我会转告将军的,姑娘早些休息,韩束告辞!”他拱手行了礼便退下了。
戌时。
澹台肃珩书房。
“将军,既然那位清儿姑娘执意要自己回去,将军为何还要……”
“韩束,你可知她是谁?”靠坐椅中的男子忽然起身,一撩袍服长摆,抬眼正视韩束,瞳光幽凛。
“她……她管肖诺叫姑姑,不过属下查过,肖诺并无亲人在世……”韩束面露疑惑。
“她姓竺,叫竺饮清!”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地重了。
“姓竺?”韩束一惊,转瞬便想起肖诺临终前提过昭德王府,心中立刻明白了,“她是昭德王府的人?难道……是竺王的女儿?”他眼中惊讶更甚,不敢相信地望向澹台肃珩。
眼前男子并未答话,侧过身,缓缓点头。
“这……这也太奇怪了,竺王一家不是都死了么?而且肖诺不是郑全的手下么,她怎会……”
韩束觉得这其中说不通的事实在有些多,他没有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唤着肖诺“姑姑”的女子竟会是传闻中早夭的念淳郡主!
“肖诺死前说郑全一直在找竺饮清,所以她要我答应……一定把她安全地送回去。”
他神情慎肃,语声却是淡淡的。
韩束听及此处,便想起了什么,忙问:“……那将军,你可问了死士的事……”
“她都说了,不止死士的事……”他双瞳忽凝,语声敛然,“好了,不管她愿不愿意,明日你亲自送她走,让石印兄弟暗中跟随。对了,至于她身份的事,在她面前不必提起。”
“是,属下遵命。”韩束见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再问了。
翌日清晨,竺饮清早早便收拾好一切。事实上,她本就一宿未眠。一闭眼便是肖诺的模样,便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便会不可自抑地想起所有的事。
她换上岑儿送来的衣裳,岑儿说是澹台肃珩交代的,说她那身黑衫太显眼。她想想也觉得是,那身夜行衣大白天穿自是不合适,她亦能猜到此时郑全的人一定在全城搜捕劫狱的逃犯。
思及郑全,她心下便是一紧,手掌攥得发白,指甲刺进肉里,却不觉疼痛。
肖诺的交代,她自是记得,然而却做不到。
她会回竹山,但她还会回熙城,做完肖诺未尽的事。
她亦会好好活着,如她死去的亲人希望的那般。但是,仇——她也要报!
这念头,已随着肖诺的离去,变得坚定而又清晰。
走出后堂,远远地,便望见立在厅中的高颀身影,英武挺拔。
他仍着青黑色衣裳,已不是那夜行衣,却是一件缎子长袍,宽袖大摆,上绘洒逸玄纹。她望见他半束的墨黑长发散在肩侧。
他似乎若有所思,听闻岑儿唤“姑娘”,才转过身,望见女子抱着包袱,从内堂缓缓走来。
他眉梢微抬,眸中暗光流转,恍觉换下黑衣的她似有不同。
为了方便,他特地交代岑儿为她备一身素衣。如今看来,确是朴素得很。浅浅的白色内裳,外套淡青色纱裙,质地普通的棉麻,应是寻常的婢女服。
然而,不知怎地,他望着愈走愈近的女子,竟觉飘渺不凡。
她姗姗而来,薄薄晨光窜入厅中,照上纤瘦的身躯,似真似幻。
她的脸颊仍有些苍白,似乎带着疲倦,却未掩如月玉肌,暖光投来,更映得那玉面如雪如冰。眉梢眼角未见粉黛一丝,却偏生独显璞真光华,素淡青眉如雀羽,无浊明眸若灵珠,不减分毫气质。清眸恬恬,薄唇轻抿,墨黑青丝随意绾起,只佩一支素色玉笄,披散于肩的绵密乌发闪着柔浅光泽。
气华若此,不似平凡娇俏少女,亦不似寻常华贵闺秀。
念淳郡主,竺饮清?
他心中默念一句。
她见他转了身,于是加紧步子走到近前,并未仔细看他,只微微颔首,语中带着几分客气,唤道:“澹台将军!”
空灵之声入耳,他微微一愣。
几日来,他们仅说过几句话,都未唤过彼此,此刻听她这般正式地唤他,他竟觉奇怪,亦不知如何接话,忽又思及她的身份,更是犹疑。
他该称呼她什么?“念淳郡主”么?岂不是揭她伤口?
半晌,终是想不出措辞,只道:“你……都收拾好了?”
“嗯。”她轻轻点头,昂首抬眸,望向他。
入目,自是一副俊美冠绝之颜。
光洁白皙的面庞线条清明,却是无雕无饰的硬朗俊容;炭黑浓眉斜飞,深静的黑眸已不见那夜初见的犀利噬人,却仍悠远若潭;挺俊鼻峰独添凛然傲气,淡朱薄唇抿起,唇形鲜明若画。然而,从那神采卓然的朗面上,她却隐隐看出眉宇间透出的一丝阴冷。
几日来,她还未仔细看过他,如此一瞥,虽觉凌冽,倒也觉出几分正气。
他,应是个好人吧!
凝了神,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