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掂起脚尖往前看。
左首那人犯被小吏拉得头往后仰,一张面孔在阳光下尤其清晰。徐宁正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些人。见到这张面孔,忽然一楞,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犯因面孔后仰。双眼不禁向人群中斜视,也正好瞧见探头探脑的徐宁。他麻木的面容上忽然现出激动之色。嘴里登时嗬嗬地叫了起来。围观众人见人犯忽然激动起来,都吃了一惊,有些波动起来。
徐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犯,心里快速回忆着究竟他是谁。奈何这人犯形容可怕,又面沾血污,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那人犯不住扭动身体,似乎想挣扎站起。刽子手用力踹了他一脚。他一时失衡,上身栽向台面。为减少一些冲力,他本能地侧身着地,手臂上的刺青登时显露出来。
见到那刺青。徐宁登时想起,这个人犯,便是当日客栈兴建之时,前来勒索的那个领头混混!
徐宁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凝目望去。认真打量一番,终于确定,此人确实是那个混混。再看向其他几个人犯,越看越觉得象那日被顾成带走的一群混混。
那混混头领望着徐宁,面色狰狞。口里不住嗬嗬有声,但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是小混混吗?”徐宁心中疑团大起。这些常年在街上敲榨邻里,收取保护费的混混们,确实可恶。但在她看来,这些混混不过是欺善怕恶的乌合之众。行刺皇太子需要的可是严密的计划与精勇的武力。这些混混能够“担当重任”?
并且,这些人当日已被顾成抓走,怎么可能会现身凝香园策划刺杀一事?徐宁正疑惑间,忽然想起,徐辉祖曾说,此案人犯皆是顾成所擒!
徐宁悚然一惊,一颗心怦怦急速跳了起来。难道这是顾成偷梁换柱,用先前擒获的人犯,来冒充刺杀皇太子的人犯?!
她按捺住紧张,快速思索。这些混混被顾成抓了许久,失踪不见定已引起街坊注意。这段时间便可被说成藏匿起来暗中策划刺杀一事。而他们在顾成手中必然要吃大苦头,看这人犯口不能言,便知一二,绝望之际被屈打成招,在古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人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顾成若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丢出,那些刑部官员平日高高在上,必无法相识。只要当堂不被认出,那么顾成说他们是刺客,只怕那些人便也相信他们是刺客!如此一来,顾成这偷梁换柱之计,简直毫无破绽。
更何况,朱元璋龙颜大怒,这些官员哪个不是想着早些结案,平复风波?顾成及时送上人犯,岂不让他们如获至宝?哪还有心思认真调查?匆匆结案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结案之后,京营顾成获得了头功,刑部也迅速侦办了案件,双方均能得到朱元璋称赏,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幸事,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那些人犯,当然罪有应得杀无赦。
徐宁想到这里,大致解开了谜团,心情却变得更为沉重。她抬头望向那仍然挣扎不休的混混,知道他心有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呢?
徐宁很想冲上前去解开他们的绳索,但是现实象冰块一样冻住她的手脚。她自己也不过是如草芥般的人物,如何能与这庞大的官场利益集团相抗?便是大叫大嚷冲上前去,揭发了顾成的阴谋与刑部的草菅人命,又有谁会相信?只怕还没走到台前便被人绑了,好一些坐会牢,严重一些被当成同党也未可知!
“时辰已到!”监斩官中气十足的喊道。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刽子手举起了雪亮的钢刀,那混混跪在台上,双目圆睁,怒盯着徐宁。
徐宁在他的瞪视之下,心头象被压了块大铅石一般。若完全不知晓此事也就算了,可知晓了却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含冤被杀,这样的愧疚,徐宁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时,监斩官拔起桌上签筒中的令箭,猛地朝桌上一扔,喝道,“斩!”刽子手的钢刀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
徐宁心头一颤,什么也不想了,顺着心意,用尽全力大声喊道:“住手!他们是冤……唔……”话音未落,便被人捂住了嘴,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