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领主命令,小渡鸦被禁足一周之久。出于对首席航海士的尊重,禁足期间除了不许踏出房间外,侍女们都尽可能满足梅尔饮食起居上的任何需求。侍女们的服务无可挑剔,然而对自幼便在广阔天穹翱游的小渡鸦来说,那一周的禁足却是堪称无聊到足以刻骨铭心的记忆。/p
说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梅尔对宣布禁足的那人却并不感到怨恨。/p
以前梅尔是航海士,而从航海士到船长间,隔着需要相当岁月方能沉淀出的厚度。那时候梅尔虽顺势被任命为西风船长,但实际上距“名副其实”还差得老远,李察那番训斥让梅尔深深理解了这点。/p
禁足期间,梅尔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拽着铁索冲向雷煌的背影,以及前次独自把浮空艇从巨杉领拽回的事情。在某股莫明情愫的驱动下,梅尔忍不住朝侍女们打听起那人来。侍女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年轻领主的英武事迹,不过梅尔越是听着心里便越是动摇得厉害——/p
有些亲近,有些尊敬,有些畏惧。/p
虽然没法和爷爷相比,但那人身上确实有着类似的气息。/p
想起爷爷时梅尔又阵阵心虚。今次若非李察出手镇服狂暴雷煌,西风号恐怕就得葬送在自己手里。这样想着的梅尔不禁又对那人生出感激来,甚至一周禁足的惩罚也过不得那样艰难了。/p
“你的禁足结束了,请随我去见公子。”/p
这天,当黑发秘书官带来领主召见的消息时,梅尔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惶然。/p
“咦?要、要去见他吗?”/p
一想到要去见那人,当时那股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感觉便涌了上来,梅尔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的光景。然而抵触归抵触,首席航海士的她终究不能无视领主的传唤,只得跟着阿德蕾出了门。/p
门外是阳光灿烂的晴天,梅尔的心却被阴郁的乌云所笼罩。/p
不知道西风号怎么样了?骑上锤头鸟时梅尔偷偷瞥着秘书官,虽然很想知道西风号此刻怎么样,然而以她目前被因过解职的立场又不太敢提问。梅尔跟着秘书官向前骑行着,当注意到路线渐渐偏向镇外时露出诧异神情。/p
“请问,我们要去哪儿?”/p
“先去空港看看。”阿德蕾淡淡回应着。“你也想知道船的情况吧?”/p
梅尔抓紧缰绳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朝体贴的秘书官暗暗道谢着。/p
两人很快来到空港,船坞处被修缮一新的西风号显出整装待发的英姿,让梅尔总算放下心来。或许为防止再发生前次那般意外,船坞前被派驻侍卫慎重看守,然而船上却没见着水手的身影。/p
梅尔好奇地朝秘书官问起,阿德蕾把视线微微投向远处水兵营的方角。/p
“他们正在那边操练,要去看看吗?”/p
“操练?”那些家伙什么时候这样自觉了?/p
感到奇怪的梅尔跟着阿德蕾来到水兵营。水兵营门口亦有侍卫看守,侍卫后方的操场处,一队身着海魂衫的水手正在苦练长跑,只见他们每人肩上都扛着一捆浸满水的缆绳。沉重的缆绳压弯了水手们的腰,然而一个个却咬紧牙关拼命迈动双腿朝前奔跑着——/p
驱使水手们如此卖力的,是后方一骑着锤头鸟的独眼男。/p
独眼男手握着长鞭。只要有水手稍稍落后,那带刺的鞭梢便会啪地一声招呼过来。挨鞭子的水手彼时便会像打了鸡血般的嗷嗷叫着冲到最前面来,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着。/p
独眼男就像牧人般驱赶着羊群,而从他口中时不时蹦出激昂的话语。/p
“你们这群人渣!垃圾!不要给我跑的像死人一样!”/p
“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德性!?街上的娘们都要比你们能干!连五十圈都跑不完的话,你们就是屎桶里的蛆虫!虱子!帝国水兵之耻!”/p
足以让淑女脸红的粗话从独眼男口中一箩筐一箩筐地倾泄而出,而被喝骂的水手们满脸满身都沾满汗水、泪水和泥污,神情也因疲劳和恐惧而扭曲。/p
“你们这群没卵用的兔崽子!只知道像垂死老头那样叫死叫活地喊累,不觉得可耻吗!?剩下两圈给我在三分钟内跑完!那样的话我就承认你们比甲板上的青苔多点用处!”/p
听到这场地狱长跑只剩最后两圈时,水兵们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操场上腾起阵阵与烟尘混杂的煞气,而小渡鸦只能目瞪口愣地看着水手们两眼血红地从眼前奔过的光景——仅仅一周前他们还是吊儿郎当的乡村青年,而此刻却已俨然变成了和“水手”截然不同的生物。/p
在梅尔惊诧注目中,水手们扛着缆绳拼命冲过终点线,随即便纷纷用尽体力般的坐倒在地。水手们艰难喘息着,有的甚至还吐出来。那哀鸿遍野的光景,哪怕用“残暴”来形容也不足为过。/p
“立正。”/p
次瞬间喝声响起,只见满地喘息的水手们有如被皮鞭抽到的羊群般蹭地站起来,眨眼间便排成数列整齐队伍。只见水手们挺胸抬头站得笔直,而独眼男仿佛检阅般的骑着锤头鸟缓缓走过队伍,并在小渡鸦前翻身下鸟。/p
“稍息。”/p
随着独眼男的口令,水手们顿时改为两脚微分、双手后背的造型。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慑人气势,但同时也可看成无数血泪的结晶。/p
独眼男踩着沉稳步伐走过来,啪地立正后举起右拳咚地捶在左胸,以堪称教科书般的帝国军礼朝小渡鸦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