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绣金纱帐用银钩挂着,烛火通明的大殿内,炉鼎里燃着淡淡的龙涎香,烟雾缭绕中,年轻的帝王支着额角小憩,干净的没有一丝戾气。/p
来人轻手轻脚的替他披上一件外衣,轻柔的动作仍惊醒了梦中人。/p
商启睡眼迷蒙的看了眼来人,慵懒道“小福子,几更了?”/p
“回陛下,已经三更了。”/p
“三更……”商启食指轻敲着案台,眼神似恢复了些清明“皇叔还在勤政殿吗?”/p
小福子神色恭顺道,“陛下,近来事务较多,摄政王想必还在勤政殿。”/p
正说着,外殿隐约传来宫人的通报声。商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长袖一扫,案上的画卷奏章悉数落地。“这些个老匹夫,除了会把自己女儿往朕床上送还会做什么?”/p
一轴画卷滚至来人脚下,身后侍女小心翼翼的拾起奉上。/p
“太妃娘娘。”/p
涂满丹寇的手接过画卷展开,画上的女子凤眼微挑,丹唇含情,当真是姿容绝艳,娇媚无双,不是陈国公的孙女又是谁。/p
眼底划过一丝深沉的笑意,“这陈娇娇果真是有倾国之姿,陛下可真是有福得此美人呢。”/p
商启嘴角微勾“太妃说笑了。古语云,娶妻娶贤。更何况是一国之母呢?空有美色岂能当后位。倒是太妃为朕选妃费尽了心思啊。”/p
似是听不出话里之意,萧太妃示意宫婢呈上泰景蓝的瓷釉汤盅,“哀家见陛下近日政事太过繁忙,特命御膳房熬了补品,可别累坏了身子。”/p
虽是太妃,萧氏也不过四十出头,加上锦衣玉食,保养得当,这一身紫色穿棠锦更衬的她容光焕发,雍容华贵。/p
眼前似乎又闪过母亲临死前那痛苦扭曲的脸庞,看着萧氏言笑晏晏的样子,商启只觉得双目刺痛,他扭过头去,冷冷道,“不劳太妃操心,太妃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别累出病才好。”/p
萧太妃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语。/p
待萧氏走后,商启盯着那瓷釉绘彩的精致汤盅,眼神却冷的像淬了冰。/p
“倒掉。”/p
走在重重叠叠的宫廊上,夜风拂动着宫灯里摇曳的烛火,冷的他打了个寒颤。远处此起彼伏的宫殿群像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似乎随时会把他吞没。/p
只有这时候,他,不,是她。/p
才会清晰的感受到,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帝王,她还是八年前那个宫变之夜里,/p
那个葬身火海的公主,一无所有的女孩。/p
在那个夜晚之前,她还有自己的名字——商宴,那个受尽太宗宠爱的宴清公主。/p
她的母妃陈兰若,原本出身贫寒,父兄丧后被当时还是几品小官员的陈贤怜恤抚养,入宫时却与太宗皇帝一见钟情,太宗皇帝力排众议坚持纳母妃为后,赐号玄德皇后,入宫后帝后和睦,伉俪情深,当时被传为一段佳话。/p
也因此她和她的孪生哥哥一出生便倍受宠爱,尊贵无匹。她的哥哥商启,毫无疑问的被立为太子,号启明。而她,更是唯一一个被太宗赐字的公主,宴清。/p
出自《日知录》:‘开元以后,四海宴清’。/p
因为她和哥哥是孪生子,所以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她常和哥哥换着身份玩,你做一天公主,我当一天太子。因为有太宗皇帝的宠爱和维护,所以从不会受罚。/p
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身份竟是再也换不回来了。/p
太宗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却因太过劳累而疾病缠身,英年早逝。/p
帝王一去,潜伏已久的豺狼们便亮出了獠牙。/p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是父皇驾崩的第四个晚上……/p
那天她和哥哥为父皇守完灵,刚到凤藻宫便听说宫里混入了回纥的奸细,当她和哥哥冲进母后的寝殿时,她们那一向端庄大方的母后正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面容扭曲泛青,脖上还缠绕着一条血迹斑斑的白绫。/p
十一岁的商宴几乎被这残忍的景象吓的无法呼吸,连一句‘母后’都如鲠在喉,甚至哥哥什么时候把她塞入床底下的都全然不知。但她记得哥哥满脸的泪水,和他反复叮嘱的四个字,‘不要说话’。/p
很快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闯了进来,四处搜寻。哥哥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挡在床前,慷慨陈词,以一国太子的身份质问那些蛮夷之人。/p
那些异族讥笑着,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语反剪住哥哥的双手,强迫他跪下。/p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水凑近哥哥的嘴边,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涂着丹寇的手指红的像染了血。/p
哥哥挣扎着扭过头去,那女人却狠厉的掐着哥哥的下颚逼迫他转过头来,一边将黑色黏腻的药汁粗暴的灌进他嘴里,一边近乎癫狂的叫肆着,“哈哈哈!陈兰若,贱人!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没想到吧,你,和你的儿女,最后竟然都死在我的手里……”/p
女人尖锐的笑着,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死吧!都死得一干二净!去陪你那薄情负义的父皇!”/p
商宴死死的咬住拳头,脑海中恍若惊雷闪过,悲愤和恐惧一齐涌上心头。那声音的主人她太熟悉了……那人曾要好的与母后以姐妹相称,也曾在她偷穿哥哥的衣服时温柔的调笑她为‘小太子’……/p
药碗跌落,瓷片碎了一地,商宴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如破布般跌落在地,痛苦